第八十九回 显奇功义侠安冤囚 献秘策忠良锄奸佞
再说舞刀师虽想去捉白果树梢上的那只猕猴,但因自身有所求,便没立即站起来。守如接连催促道:“有事不能现在提,待捉到那猕猴之后,汝有何请求都可禀奏。我是跟随夫人的侍卫长河鲤权佐守如。武士是不说假话的。汝之请求要依功而论,不要狐疑,赶紧准备,快快起来!”他万分火急地严厉命令。但是舞刀师还是不慌不忙地含笑说:“您虽然这般着急,但是在下不说夫人怎会知道?若在禀奏还是不禀奏上耽误时间,把猕猴伤了,则如同访辙鲋于枯鱼之市,将劳而无功。但是待在下救猴成功后,一定不要忘记奏请夫人允许我申诉。”守如听了说:“这个汝可放心,我拿这把刀用生命向汝担保,就快起来吧!”他十分焦急,回答得毫不犹豫。连离得不远的轿内都完全能听到。蟹目夫人暗自高兴。舞刀师如此叮咛之后,听到守如的发誓,便再无二意,理理衣领恭敬地对守如说:“您太言重了,所以在下也就豁出命来,先上树,请恕在下无礼。”说着这才起身。守如且惊且喜说:“虽不至失误,但是否要准备梯子?”舞刀师摇头道:“无须准备。兵贵神速,即使有技巧如误了时机,也会是马后炮,无济于事。恕在下冒昧,请看某之拙技!”说着独自从容地来到树下。对此情景,男女随从和社僧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众人都在想:“那个舞刀师实在胆大,那棵大树两丈多高的树干上连个树枝都没有,虽然去到树下,如果上不去,不但被人耻笑,而且就要治欺君之罪的,可如何是好?”都咽着唾沫,为他捏着一把冷汗。舞刀师若无其事地从袖子里掏出条一端带钩的绳索,抻开后又把它绾起来,遥望着最高的树枝投了过去,娴熟的功夫分毫不差,钩正挂在那个大树枝上,大家一致赞叹。再看那绳索并非一条,而是绳梯。舞刀师脚踏绳梯,轻飘飘地用手捯着往上登,其速度无异于檐下蜘蛛在做巢。在大家瞠目结舌之际,舞刀师已登到树梢上,把缠绕在树枝上的绊脚绳解开,把猕猴拉过来抱着看看,赶忙从腰间的药笼内掏出一粒药丸,给猕猴填到嘴里,抚摸着它的头。猕猴立即有了精神,想逃而被他拉回来揣在怀里,踏着树枝慢慢下来,又抓着绳梯很快回到地上,接着又把绳索一抖,钩子脱开树枝落下来,用手接住卷好收到袖中,然后去守如身边跪下说:“大人看到了吗?猕猴在这里。它有点儿没劲儿了,在那里给了它点儿药,又活蹦乱跳的了。您请看!”说着从怀里把猕猴掏出来递了过去。守如接过去看看猕猴无恙,笑逐颜开地夸奖舞刀师的功劳,钦佩他的技艺,说:“汝之功劳太大了。如果这个猕猴那样死去,放跑了猕猴的两个跟轿的就都不得辞其咎。汝不但救了他们,夫人也一定很高兴。方才在慌忙中也忘了问汝之姓名和住址,日后夫人说不定还有什么吩咐。”舞刀师听了很不高兴地说:“您虽然这样说,但在下不希望日后有什么赏赐。前已说好,只想在这里向夫人伸冤。请恕在下冒昧,我名叫物四郎,家号叫放下屋,现在门前町租房住。”守如听了说:“这样请稍待,我去将此事禀报夫人。”他抱着猕猴来到蟹目夫人的轿边,将物四郎所说的禀奏给夫人。因为夫人十分高兴,先从轿窗接过猕猴放在膝上,抚摸着猴背。然后悄悄有所吩咐。守如遵命又回到原处,对物四郎说:“喂!算汝走运。虽然这般性急,但因汝有功,夫人说且在此停轿,听汝申诉。有何冤屈就说吧!”物四郎听了笑着抬起头来说:“在下是想为别人申诉负屈含冤之罪。其缘由是这样的。”于是便把次团太与木天蓼刀之事和呜呼善的淫邪、土丈二的奸恶,以及在越后片贝的所有事情都详加申诉,然后接着说:“小人不胜惶恐,夫人与长尾将军之先父〔昌贤〕 是同胞,与箙太夫人的关系也很密切,扇谷家与长尾将军,本有君臣之分,但因上下不睦,近年失和。然而听说从去年已言归于好,今春一定会晤。夫人素以贤惠著称,深明大义,一向以慈悲为怀,所以跋山涉水来此伸冤,但无人引见,便借此机会进行申诉。如蒙夫人鉴怜,向白井和片贝说个情,救出那次团太,则实感恩不尽。”他如此苦苦哀求,守如听了答道:“这个请求不大容易,待回城后奏明夫人,他日听候吩咐,急也没用。”他带有训示的口吻进行回答。物四郎嗟叹道:“您这漠不关心,慢条斯理的训诫,是否背叛了前言?纵然在下的请求得以实现,如果拖得过久,那么次团太在狱中也将被折磨死了。他现在的危难,何异于被缠在白果树上吊着毫无办法的猕猴?在下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事先那般请求并得到了您的誓言。可是在下毫不犹豫地把猴子捉到,而您对在下的请求却漫不经心,说什么并非急事,真使人莫解。如此说来是否想骗在下?请您三思!”他义正词严地进行斥责,不畏权势地明辨是非,使守如陷于困境,沉吟半晌后,不觉叹息道:“物四郎!汝说得有理。某方才那样回答,是想看看汝之用心。既是如此迫切,那就禀奏一下,不必这般抱怨。”他如此安慰后离开凳子,急忙去蟹目夫人轿边跪下,禀奏了物四郎的申诉。蟹目夫人准其所奏,并作了一番吩咐。守如领命回至原处唤物四郎上前道:“对汝之申诉,夫人认为实出于无奈,听了很受感动。虽然途中一般不接受申诉,但由于捉猴有功,不能置之不理。尽管如此,这是他家之事,也须回城后奏请管领家,至于何时判决还迟早莫测。但是景春是夫人的侄儿,箙太夫人是夫人的嫂子,都不是外人,因此就作为内部之事,从这里派个密使去解救那个蒙冤的罪人。其他事情是如此这般吩咐的,准备在别当处(1) 修书后派人同汝一起去。这是世间罕见的仁慈,可不要辜负夫人的好意呀!可是汝同次团太是什么关系,是亲戚吗?”物四郎听了万分感激地说:“蒙夫人如此关怀,实不胜感谢之至。救那无辜的罪人之命,其功德远胜于救个要死的猕猴。申诉此冤原与在下本人无关,诉讼人在别处。”说着他往远处看看,不住地摆手召唤:“你到这儿来!”从开头就躲在树下偷听的鲫三会意,提心吊胆地走过来,跪在物四郎的身后,一句话不说只是叩头。物四郎回头看看,又对守如道:“他就是对次团太很孝敬的徒弟,名唤鲫三。从去年为救次团太想尽了种种办法。为了恳求夫人的慈悲,从越后踏着山上的深雪来到东路,可是没有与管领熟识的人。便想求神保佑来参拜这个神社,不料被在下知道了。可巧有幸赶上夫人来拜社,趁其宠爱的猕猴跑了,在下便提出请求,捉住了猕猴。这是为了鲫三,自己毫无名利所求,望您谅察。”鲫三听了抬起头来,趋膝向前道:“方才恩人之所述,一点不错。次团太是有名的侠者,受淫妇和奸夫诬陷,连木天蓼丸之事也分辨不清,被长期关在狱中。然而由于夫人的慈悲,如能得救,则实是枯木逢春。他的洪福是靠夫人的大恩得来的。望大人多多关照成全此事。”守如听了吃惊地感叹道:“那么说物四郎实是难得的富有机智的义士。这些事待到别当处再向夫人详细禀奏。待拜社完毕后,你们同去别当处,在那里听候吩咐。明白了吗?”如此吩咐后,侍从的老臣立即高声喊道:“起驾!”众人听到吩咐,前呼后拥地排成队,春季的游丝笼罩着宫女们的花袖,目不斜视地往神社的正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