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欺骗的外表(第9/10页)

有趣。她们都说只有他安全,世界才会安全。那些认为他需要保护的人也这样说。而当这句话出自某些人口中的时候,维林着实感到惊讶。

在维林眼中,她刚刚做出的编织仿佛是一团闪着微光、半透明的丝线,正杂乱无章地缠绕在柏黛恩的头上。四根魂之力的丝线从那一团混乱中延伸出来,两两相背。维林拖动偏向一端的两根,那团混乱的丝线似乎有些要坍塌的样子,向柏黛恩的头部收紧,一直到达了命令的边缘。柏黛恩猛地睁大眼睛,茫然地盯着远方。

维林用低沉又尖锐的声音下达了命令,或者说,是以命令的方式提出了一些建议。

如果编织成功,柏黛恩会为自己找到理由遵循这些命令。随着最后几句话,维林开始拖动另外两根魂之力丝线。编织进一步收紧,但这次的收缩表现出清晰的秩序,一个极为精确、复杂和完整的模式,周而复始,开始的波动也表现在最终结束的时候。持续的收缩让编织一直进入了柏黛恩的头部。柏黛恩的四肢又开始抽搐,一双赤脚不停地拍打着地毯。维林尽量用轻柔的动作扶住她来回摆动的头。再过不久,只有做出最细致的分析编织,才有可能发现柏黛恩的身体被动过手脚,但即使是通过分析也不可能辨识出这个编织。维林曾经小心地对此进行过测试,事实上,她本人就是白塔中最精于分析异能的人。

当然,这个编织和史籍记载的心灵压制异能并不相同。它是用许多不同的技巧拼凑成的,整个编织的过程缓慢得令人痛苦,而且,接受编织的人最好精神已经脆弱到相当程度,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绝对信任施加编织者,只要有丝毫的怀疑,编织就不会成功。这一点让这种编织对于男人几乎毫无用处,很少有男人会不怀疑两仪师。而且,即使不考虑怀疑的问题,男人也往往很难接受这种编织。这让维林百思不得其解——实际上,那些野人女孩们感兴趣的对象,往往是她们的父亲或其他男人。似乎男人的个性更强,所以他们即使服从了编织中包含的命令,也会对自己的行动产生疑问,而有的男人甚至会把那些命令都忘掉。或者这也和男人对两仪师的怀疑有关。这个问题牵扯太多也太复杂,维林只是认定,不能再在男人身上冒这样的险。

柏黛恩的抽搐终于开始减轻,然后停止了。她用一只泥手捂住了头。“出……出了什么事?”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晕倒了吗?”遗忘是这个编织的另一个优点,毕竟,任何女孩都不想让父亲记得自己曾经买过一条昂贵的裙子。

“这里实在是热得厉害,”维林帮她坐起来,“我自己每天也会有一两次头重脚轻的感觉。”维林不会说假话,不过她的头重脚轻是因为疲劳,而不是炎热。操控这么多阴极力会耗尽一个人的全部精神,特别是在一天之内连续这样做过五次之后,而在其中使用法器当然无法让人感到更舒服。维林只觉得自己也很需要人搀扶。“我想,这样应该是够了。如果你感到晕眩,也许他们会为你找一些不必见到阳光的工作。”这句话没有让柏黛恩显示出任何欢愉的神色。

维林一边按摩着腰,从帐篷口探出了头。柯郎姆和蒙儋又一次停下了翻绳游戏,看不出他们曾经偷听了帐篷里的对话,但维林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打赌,他们一定这样做了。维林告诉他们,自己和柏黛恩的交谈已经结束了,又想了一下,她请他们再拿一罐水来,因为柏黛恩打翻了水罐。两个艾伊尔人褐色的面孔立刻变得更暗了。智者们会知道这件事,这将有助于让智者做出决定。

太阳和地平线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背部的酸痛告诉她,该是停止的时候了。她还可以处理更多姊妹,只是如果那样的话,明天早晨,她全身的所有肌肉都会酸楚不堪。她的视线落在伊尔甘身上,现在那个女人正用篮子将谷物送到手磨那里。维林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如果自己不是永远都充满了好奇心,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那样的话,她会嫁给艾德芬,留在法麦丁,而不是前往白塔。她也会在很早以前死掉。但她一定能拥有几个她现在永远也得不到的孩子,还有孙儿。

维林叹了口气,转回头看着柯郎姆:“等到蒙儋回来以后,是否可以告诉珂琳达,我还想见见伊尔甘·费塔墨?”和将水打翻的柏黛恩要承受的痛苦相比,明天她肌肉的酸痛将只是小事一桩。当然,她坚持到这个时候不是因为伊尔甘受的苦比她更多,更不是因为她的好奇心。她还有任务要完成。至少,她必须让少年兰德活下来,直到他应该死掉的时刻。

这里很像是一座华丽的宫殿,只是宫殿中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金色大理石壁炉中燃烧着火焰,却没有释放出丝毫热量。炉火中的那些原木也丝毫没有耗损的迹象。在金银丝线织就的地毯中心,一张镏金腿的桌子旁边坐着那个男人。他不在乎身上穿着这一纪元的衣饰,身体总要穿上衣服,如此而已。实际上,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足以吓倒最刚硬骄傲的人。他称自己为莫瑞笛,虽然肯定没有人能比他更有资格自称为死亡。

时不时地,他会无聊地摆弄一下用银链挂在脖子上的两个精神枷锁。随着他的碰触,血红色水晶一般的柯索弗拉脉动着,没有尽头的旋涡如同心脏跳动。他真正的注意力则集中在桌上的棋局。三十三颗红子和三十三颗绿子放在纵横交错、各十三道的棋盘上,这是以前某著名棋局的复盘。最重要的一颗子——像棋盘一样为黑白两色的渔夫仍然停在棋盘中心的方格里。这是一种复杂的游戏,在至上力战争更久以前,它曾经有沙若、车兰、诺理等多种形式;而现在,只剩下了简单的“棋”。每种形式的拥护者都认为它包涵了所有生命的微妙变化,但莫瑞笛一直都喜欢沙若。现在还活下来的人里,只有九个人还记得这个游戏。它比车兰和诺瑞都更加复杂。它的第一个目标是捕获渔夫,这样才能使游戏真正开始。一名仆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一个身材苗条、举止优雅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白衣,容貌俊秀得令人难以置信。他弯下腰,奉上手中托着水晶高脚杯的银盘。他微笑着,但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那是一双比死亡更加缺乏生气的眼睛。普通人如果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到,一定会非常不舒服。莫瑞笛自然地拿起那只高脚杯,挥手示意仆人离开。这个时代的酿酒师酿出了一些极好的葡萄酒。但他的嘴唇并没有去碰触那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