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脱逃(第7/9页)
水手们降下船帆,“海燕”号迅速慢下来。阿莫斯说:“右满舵,别说话,保持安静。”
顷刻间,船上静得犹如墓地。阿莫斯扭头小声对阿鲁沙道:“这儿的海流一路向西。我们会任凭它把‘海燕’号带出雾气,同时寄希望于瑞德波恩的船长是个来自王国之海的人。”
“船舵正直。”
阿莫斯轻声对舵手下令,随后又向瓦斯科说,“传话下去,帆桁扎牢,桅杆上的人都别动。”
阿鲁沙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在刚才的激烈追逐中,凛冽的北风席卷而来,绳子和船帆在帆桁上唱着歌,帆布不断拍打。而在这片雾气中,一切都透出诡异超然的安静。帆桁偶尔的呻吟或是一根绳子的抽打,是黑暗中仅有的声音。恐惧将时间拉长,夜晚似乎永无止境。
接着,犹如警报晌起一般,他们听到另一艘船上的声音和话语。帆桁吱嘎作响,帆布扑打不止,各种声音在微风中回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开始,阿鲁沙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船尾处一个暗淡的光点刺透了黑暗,从东北方一直移动到西南,那是“皇家狮鹫”号上的油灯。“海燕”号上的每个人,无论在甲板上还是桅杆上,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弄出声音,传过水面。他们听到远处传来喊声:“安静,该死的!我们的声音这么大,没法听见他们在哪儿!”’—切都静下来,只有“皇家狮鹫”号上船帆和缆绳的摆动声。
他们一直在黑暗中等待,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可怕的磨擦声响起,有如雷声隆隆——这是木头撞上暗礁后断裂破碎的声音。顷刻之间,人们恐慌的喊叫也传了过来。
阿莫斯对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众人说:“他们触礁了。从声音听来,船底外壳破了。他们死透了。”
他下令转舵西北,远离沙洲暗礁。水手们连忙升帆。
“糟糕的死法。”
阿鲁沙道。
水手们把油灯拿上甲板,在昏黄的灯光中,马丁耸耸肩,“有什么好死法吗?我见过更糟的。”
阿鲁沙离开后甲板。海难者凄惨的喊声仍旧从海面隐隐传来,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和瓦斯科开火造饭的命令遥相呼应。阿鲁沙关上甲板扶梯的门,把这些让人不快的声音关在外面。他静静地打开了自己舱室的门,看到安妮塔还在睡。暗淡烛光下,她披散在枕头上的那一头红褐色头发,几乎变成了黑色。阿鲁沙正要关门,忽然听到女孩的声音:“阿鲁沙?”
王子走进去,发现安妮塔正就着昏暗的光看他。阿鲁沙坐到铺位边上。“你还好吗?”
他问。
安妮塔伸个懒腰,点点头说:“我睡得很香。”
她睁大眼睛,“已经是晚上了?”
她坐起来,面孔离他更近了。
阿鲁沙伸手环住她,拥在怀里,“一切顺利。我们现在安全了。”
公主把头靠在他肩上,叹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阿鲁沙。”
王子什么也没说,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情感,一种保护欲,一种照顾她、让她远离伤害的愿望。他们静静地坐了很久,阿鲁沙才慢慢压住心中的冲动。他抽回身说:“我想,你一定饿了。”
她欢畅地笑起来,“哦,当然。说实话,我都要饿死了。”
阿鲁沙说:“我会让他们送些吃的下来,但估计没什么好东西,不比你在嘲讽者那儿吃到的好。”
“什么都行。”
王子走上甲板,让一个水手去厨房拿点东西给公主,他走回船舱时,发现公主正在梳头。“我看起来肯定一团糟。”
她说。
阿鲁沙努力压抑微笑的冲动。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种无法解释的快乐。“哪儿的话,”
他说,“你看上去美极了,真的。”
安妮塔停下手里的动作。她上一分钟还显得那么年幼,可下一分钟又是那么有女人味。阿鲁沙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公主微笑着对他说:“你上次来克朗多的时候,我曾在父亲的宫廷晚宴上,偷偷看过你一眼。”
“我?那是为什么啊?”
安妮塔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我觉得你很英俊,但也有点严厉。有个男孩把我举起来,让我看清楚。他是随你父亲一起来的。我忘了他的名字,但他说自己是一个法师的学徒。”
阿鲁沙敛住笑容,“那是帕格。”
“他怎么样?”
“他在战争第一年就失踪了。”
安妮塔把梳子放到一边,“我很遗憾。他对我这个烦人的小孩很友善。”
“他是个好人,注定要做大事。而且他对我妹妹来说非常特别。他失踪后,卡琳难过了很久。”
阿鲁沙压抑住沉郁的心情,“好了,跟我说说,为什么克朗多的公主要偷看一个乡下来的远房表亲?”
安妮塔注视着王子,过了很久才说:“那是因为我们的父亲觉得,也许我俩应该成婚。”
阿鲁沙惊呆了。他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保持镇定。王子拉过房间中唯一的椅子,坐了上去。安妮塔说:“你父亲从没提过吗?”
阿鲁沙很想说点俏皮话缓和气氛,但他所能做的只是摇摇头。
安妮塔点点头说:“我明白,有战争和这些事。你离开瑞兰龙后没多久,局势就乱成了一锅粥。”
阿鲁沙费力地咽了口唾沫,突然发现嘴里很干,“呃,我们的父亲为何要计划让我们……结婚?”
阿鲁沙看着公主,她的绿眼睛反射着烛光,但又不仅仅是烛光,“我想是很实际的考量。父亲想巩固我的王位继承权,莱姆作为你父亲的长子,与我成婚的话,势力可能变得太大。你是理想的人选,国王应该不会反对……或者说原本不会反对。可现在盖伊打着娶我的主意,我想国王肯定是答应他了。”
阿鲁沙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不会征求我们的意见。”
他声音陡升。
“哦,这不怨我。”
“抱歉。我不是要冒犯你。我只是从没认真考虑过婚姻,尤其是政治婚姻。”
自嘲的微笑再度出现,“这通常是长子的事情。我们次子一般都放任自流,全看自己能找到谁。寡居的老伯爵夫人,或是富商的女儿——幸运的话,也就找个这样的妻子,但我们通常没这么好运。”
阿鲁沙设法装出轻松的语气,但不成功。他向后一靠,最后说:“安妮塔,有必要的话,你可以一直待在克瑞德。那里可能会因为簇朗尼人而变得危险,但我们会根据局势,考虑把你送到卡斯去。战争结束后,你可以安全回家,我保证。而且永远,永远也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