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水珏(第4/15页)
小武用力地点头,小心翼翼的将荷包贴在胸口,歪头想了想,道:“你今日让我偷的那个东西,有什么用?”
阿牛道:“那就是块普通的玉珏,不过年代久些。我爷爷最爱收藏这些古玉。”
小武不再多问,欢天喜地地摇手同阿牛告别,走了几步,又回头恳求道:“你可不要让人知道我同你见面的事儿,三爷不让我私下与人玩儿,他会打断我的腿的。”
阿牛点头道:“放心,我知道。不过你这几日要尽快查找,一定要把那东西拿 来给我,否则玲珑姐姐的病我就不让爷爷管了。”
小武蹑手蹑脚回去了。
公蛎本来也睡不着,听小武一口一个“玲珑姐姐”叫得甚是亲热,似乎是个妙龄少女,而且身患重病,不由动了心思,等阿牛回家之后,便追着小武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这是一个大杂院,同阿牛的家隔了两三户,屋檐低小,大门破旧,公蛎毫不费 力便从墙壁的缝隙中溜了进去。
这破大杂院,倒也风雅,中间一条窄窄的甬路,两旁分别种着五行花草,但却 是粗剌剌的荆棘,叶子落尽,只剩下满身的刺;之后是两间上房,旁边还有几间破败的草屋。公蛎见紧邻上房的草屋有灯光,便盘踞在窗台上向里面偷看。
原来是个乞儿集聚地。六七个小乞丐吭吭唧唧挤在一起,围着一个盆子抢东西 吃。除了刚才见到的小乞丐小武,剩下的大多身有残疾,其中几个孩子身体扭曲得厉害,一个脚掌外翻,完全不能站立,只能在屁股上绑一个稻草坐垫,以手按地一 步一挪;一个双腿自膝盖之下齐齐折断,就这么以仅存的断腿站在地上,生生矮了 一截;还有一个小女孩手骨折断,随便用一根木棍和布条裹着,手臂肿得像发面馒头一般。这些孩子们一个个伤痕遍布,衣衫褴褛,可怜得紧。
公蛎不忍再看,慢慢从窗棂上溜下,准备重返磨盘下的土洞,忽听一个柔柔的 声音道:“小武,快来帮忙!”
正在发愣的小乞丐小武跳了起来,应道:“来啦!”跑到一个低矮的小柴房里, 叮叮当当一阵响,一个少女提着一桶粥走了出来。
公蛎的眼睛瞬间亮了。此女不过十七八岁,一张线条柔和的瓜子脸,明目皓 齿,朱唇粉面,身材不肥不瘦,玲珑有致,虽布衣荆钗,却自有一种动人光华。小 武一脸欣喜地抱着碗筷跟在后面,用小指指指黑洞洞的上房,小声道:“玲珑姐姐, 他还没回来吗?”
玲珑换了下手,道:“我就是看他不在,才过来的。”公蛎见她挽起的手臂雪白 圆润,如同藕段,不由心痒,重新回窗台潜伏起来。
小武十分高兴,抽着鼻子道:“今天煮了什么,好香!” 玲珑嗔道:“你刚去哪儿了,也不看着他们几个。”
小武迟疑了下 , 道:“我拉屎去啦。”
玲珑扑哧一笑,不再追问。两人进了屋,几个残疾小乞丐欢呼着扑了上来,啊 啊呀呀的,没一个能够说句完整的话来,竟然全部是些哑巴,而且涎水滴落,笑起 来口眼歪斜,多是智障。
玲珑将粥桶放下,抱起那个没腿的小家伙,也不管他的脏手在自己身上乱抓, 掏出手绢儿将他脸上的食物残渣擦干净,嘴里道:“小平今天的伤怎么样了?”
断臂的女孩呵呵地傻笑,嘴角流下口水。小武将她受伤的手臂拉过来。玲珑看 了看道:“好多了。要注意保护,不要再弄伤了。”问候了一圈,这才摸着小武脸上的淤青,道:“又被人打了?”
小武任由她抚摸,傻笑着不做声。玲珑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帮几 个小乞丐盛好饭,小心地看护着他们吃完,又打扫地面,铺好木板和破烂的铺盖卷 儿招呼着他们躺下,极其细致体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这期间,小武一直乖乖地跟在玲珑后面打下手,表情十分开心。
一切收拾完毕,闭门鼓已经敲响。玲珑摸了摸小武的头,疼惜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工机灵着点,别再被人抓到了。”
一个小乞扑过来,拉着她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叫,不舍得让她走。小武去掰开他的手,眼睛却看着玲珑:“姐姐不能留在这里。三爷看到,会骂的。”
玲珑笑了一下,哄道:“好孩子,你们休息吧,我明晚再来。”
小武跟着送出来,默默行至院中,迟疑道:“姐姐。”
玲珑回过头,道:“怎么?”她一张脸在月光下如同玉雕,美轮美奂,并无一丝病态。公蛎伸着脑袋,看得呆了。
小武也愣愣地看着她。玲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道:“回去吧,外面冷。”公蛎恨不得变成小武,也让她在脸上拍一拍。
小武低下头去,双脚在地面上蹭了又蹭,低声道:“姐姐,这里……”却没有拿出刚才阿牛给的药来,而是朝对面黑洞洞的厢房一指,道:“……这里……今天又来了一个。”
玲珑呆了一呆,道:“又一个?”话音未落,只听啪啪两声轻响,上房的灯光忽然亮了。
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硝味,公蛎探出脑袋,可惜上房窗纱甚为厚重,什么也看不到。
小武低声道:“快走吧!”推着玲珑出了门,然后飞快跑回房间,在几个小乞丐中挤着躺下。而那几个嘻嘻傻笑的小乞丐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睁着惊恐 的眼睛看着门口,吓得一动不动。
公蛎惦记着玲珑,心想盘算着跟去看看她住在哪里,明日找机会搭讪一下,便不再理会小武等人,慢慢溜下窗台,刚刚落地,上房门忽然哗啦一下开了,惨白的灯光差点照到公蛎。
一个干瘦的驼背男子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长得拖地的黑袍,戴着一顶宽檐 尖顶帽子,拄着一根黑红色的龙头拐杖,装束十分奇怪。又黑又瘦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依稀看到一道长长的瘢痕从鼻梁贯穿整个右边脸颊,呆滞中带着凶狠。
公蛎可不想无事生非,躲在门槛的阴影处一动也不敢动。
男子的喉间发出汩汩的声音,如同鸽叫,明显带有威胁的意味。
厢房的门开了,小武低眉顺眼地走出来,抱着一个破盆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将破盆双手举至男子面前。
男子随手扒拉了一下,哼了一声。
小武的声音有点抖:“三爷,一共五百三十一文。今天生意不好,伙伴们更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什么进益。”
三爷又哼了一声,轻提拐杖朝小武一点。小武吓得后退了两步,低头小声道: “今天看中的几个大鱼都比较警惕,没有得手……”
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三爷一拐杖抽打在小武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