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胡不归 奇谈之一:胡不归(第10/19页)
区小妹按著额头,想了良久才叹著气说:“没了,没什麼亲人了,就只剩我一个了。”此时她被那些在记忆里若隐若现的已逝亲人弄得心中一团混乱,把头埋进枕头里,再不说话。
“没有亲人?那她的医疗费怎麼办?”一个中年医生气呼呼地问,而他的目标当然直指那个救区小妹回来的年轻医生,“小田,这个人可是你检回来的,你看怎麼处理吧!”
最初和区小妹说话的那个男医生笑著说:“她实在付不出钱的话,我付就好了。”
一个女医生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田尤俊,你的生活费有一大半花在这些人身上了吧?想救人是好事,可也得量力而为,你还没毕业,哪来的那麼多钱用在这上头。”
“我平时在外面打工……”一行人说著,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区小妹在努力整理著自己的记忆。
本来医院并不愿意接收区小妹这个来历不明的病人,但是在田尤俊做出代为支付医疗费的承诺後,区小妹反而出不了院,她的主治医生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来要求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觉的区小妹继续留院观察。可是在做过了种种价格不菲的检查後,不但无法确定区小妹的身体有什麼毛病,就连她是因为什麼昏倒的都没有结论,看来这家医院的医生们没有辜负区小妹私底下给他们取的“庸医”称号。
有了这段日子的静养,区小妹倒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记忆——她自幼父母双亡,现在更是无亲无故,平时靠父母、祖父的遗产和做一些小生意,过著到处漂泊的日子,过往的岁月似乎衣食无忧,又似乎浑浑噩噩,总之想起来如同平淡的流水,一切清晰可见,最後却没有什麼格外值得记忆的事情。但是自己为什麼会去到那个公园,去那里干什麼?又是怎麼昏倒的?她拼命回想,却半点也想不起来。
区小妹不爱与同房的病友说话,又没有家属来探望,住院的日子过的冷清寂寞。除了医生来问几句话,护士按时来打打针之外,只有田尤俊不时会来看望她。
田尤俊是xx医学院的学生,现在正在这家医院实习,既然不是正式医生,所以倒不算在区小妹讨厌的“庸医”之列,区小妹乐意说话时就会不时与他闲聊几句。田尤俊这个青年心地善良,满脑子都是“医者父母心”一类的名言。虽然不得不为区小妹付高额的医疗费,却从来不在区小妹面前表露,反而因为怕区小妹难过而千方百计地掩饰医院的收费有多昂贵的事实。
区小妹对这样的人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看著他今天帮这个病人,明天帮那个病人,为了得癌症的流泪,为了患肾炎的出钱,区小妹不明白,这个以医生为未来职业的人,不知道他将来会看到多少生老病死吗?若他以这样的心态去看待,将来怎麼受得了?区小妹几次想问田尤俊为什麼这麼喜欢帮助别人,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医院前後住了二十天,直到出院的那天,区小妹才向护士问:“多少钱?”
护士看著不住向他使眼色的田尤俊,还是报出了一个不菲的数字。
区小妹撇撇嘴问:“可不可以刷卡?”虽然皮包里的钱包已经在田尤俊发现她之前被人拿走了,可是贴身放著的存摺、信用卡却还在。这样一笔住院费,区小妹并不放在眼里。看区小妹取出信用卡递给护士让她去结帐,田尤俊吃惊地问:“原来你有钱啊。”
“没钱谁敢来住你们这家黑店。”区小妹冷冷地当著满屋子医生、护士这麼说,浑然不把他们厌恶的眼光放在心上。田尤俊想想那张帐单,摸著鼻子讪讪地笑了。
他善意地将区小妹送出了医院,一再叮嘱她以後出门小心,一旦发觉身体不适便赶快就医,最好按时检查身体等等,直到区小妹表示不耐烦了後才与她分手。不久之後,田尤俊从去结帐的护士那里听到区小妹信用卡的额度,简直大吃一惊,不由得开始後悔:早知道她这麼有钱,应该劝她为三楼那个患白血病的小女孩捐点款呀。
※※※
区小妹再次见到田尤俊,是在商圈的街上。
区小妹无亲无故,离开医院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原本住过的饭店因为她逾期没回去,早把她的行李当作垃圾清理掉了,反正只是些随身衣物,她也懒得去理论,倒是在去重新添置衣服时突发奇想,便在商圈里顶下一间服饰店,开起店来打发时间。几个月下来,生意做得不好不坏,算算居然还有盈馀。区小妹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只是想做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於是日子就这麼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区小妹在这条繁华的街上碰见了正在宣传爱心捐血的田尤俊。
区小妹看著田尤俊在人潮中忙碌的身影——其实就是追逐一个个想绕开他走的行人,邀请人家去捐血——本来没有去理会他,可是田尤俊远远一眼就认出了区小妹,马上迎上来关切地“盘问”了半天她的身体状况,在得知她的身体一切正常之後,便热情地邀请区小妹到捐血车上捐血。
区小妹皱著眉,看著正对著自己大力宣传捐血好处的田尤俊;从来都只有人请刚认识的女子吃饭、游玩、看电影,哪有邀人家去捐血的。
“其实只要捐的血不超过一定的量,就不会对人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反而还会对身体有好处,所以只要捐血量不大,时间间隔不要太短,人定期捐血是有益无害、利人利己的。”田尤俊一边拉著区小妹往捐血车走,一边大力宣传捐血的好处。
区小妹拂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不捐。”
“为什麼?你别怕,捐血真的没什麼可怕的,我捐过很多次了!”田尤俊秀出手臂上那刚刚捐过血的针孔,用“相信我,准没错”的口气宣布。
区小妹认真地看著他问:“我问你,我现在捐血是不是自愿性的?”
“是啊,爱心捐血,利国利民利己……”
眼看田尤俊又是一大套说词等在那里,区小妹忙打断了他:“我再问你,那麼医院为病人输血,收不收钱呢?”
“当然收钱……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医院方面把别人爱心捐的血卖给病人,从中图利,对吧?”田尤俊倒还不笨,马上就省悟到了区小妹的意思,连忙为她解释:“那也不是平白收的钱,血液的保存,还有运输等等也是要花费……”
区小妹耸耸肩,阻止他说下去:“那麼就省下那笔保存费吧。”说完,她向田尤俊摇著手,准备回店里去——我住院时吸我的血来不够,现在还想拿我的血去卖钱,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