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版 三个故事之行路难(三)(第11/19页)

“师父……师父怎么会……”

张格的视线落在南羽的脚边,白发苍苍的大师伯正躺在地上,头上一条巨大的伤口触目惊心,而那柄代表掌门人权利的木剑,已经断成了两截。

张格的目光几乎不敢再向后看。

二狗……

二狗也躺在那里。

二狗……

张格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了,拖着身体走到张义的身边,好像走了万里之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二狗……”

把弟弟抱在怀里,张格呻吟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张格心中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他会中紧紧抱着的,是弟弟张义的骨灰。

那天他醒来的时候,看到战事已经结束,道观中的道士死伤惨重,其中就包括了掌门人玄机和张义。

张格看着大家火化同门,看着终于还是做了掌门人的南羽指挥善后,他的心中却一片茫然。

师父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

要是师父早一点出手的话,师伯不会死,二狗也不会死!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一点赶回来,哪怕只早上半个时辰,也许一切都会不同,自己至少可以救出二狗来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那些官兵不去抵御外敌,却要来杀害这些无辜的道士?

张格想不通,也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南羽忙着治疗受伤的子弟,管理观务,她自己的心中也悲痛非常,一时没有去好好开导安慰张格,张格的思维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总觉得就是自己没能及时回来才害死了弟弟,整天痴痴呆呆的发愣,最后有一天,抱着张义的骨灰离开了道观。

张格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他回过故乡的那个小村,那里早已人物皆非,一点也找不到当年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生活痕迹了,张格没有舍得放开手,依旧又把骨灰带走了。

他也回过兄弟二人生活过数年的那片山林,山中景物依旧,只是当初的两个少年,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张格既然是僵尸,当然也就是“死人”了)。

他看过白兔精季野草的坟墓,坟头好像有人在整理收拾,所以还没有被杂草淹没,当年张二狗回来的时候亲手为他立的小小墓碑,也依旧立在那里,上面几个字刻出来自己依稀可见。

张格重新为季野草修缮坟墓之后,数次产生过要把弟弟埋葬在这里的念头。季野草生前对张二狗百般照顾,视若手足,如果他们能比邻而葬,双方心中都会欣慰吧?可是最后,张格还是抱着弟弟的骨灰再次上路,他不忍心让弟弟埋入黄土,不忍心让弟弟离开自己。

离开山村走了半天,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镇,张格在镇前徘徊了很久才走进去。

就是在这里,自己和弟弟顶着风雪乞讨为生,也是在这里,自己和弟弟被人骗卖进了赵府,最后为了带弟弟逃离这里,自己送了命……唉,如果没有成为僵尸,自己今天早已是一堆白骨,可是自己与弟弟这么多年的悲欢离合,又何尝不是从僵尸这个身份上而起呢。

张格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晃,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当年的赵家附近。

当年的一镇之首的赵家早已败落,原本的大宅现在成了一处学堂,而在这条街的另一头,倒是有另外一家大户人家正在吹吹打打地热闹非凡,可是看情形又不象是在办喜事,张格不由生出了好奇之心,向路边一个看热闹的闲人询问:“这位大哥,这是在干什么呀?这么热闹?”

“连这都不知道,你是外地人吗?今天是给曹节妇立牌坊的日子,县太爷都亲自到了,当然热闹了!”那个赶着去看热闹的人来不及停下,边走边对张格说。

“节妇……”张格摇头,对于这种让女人守着牌位过一生的习俗,他向来不屑,也就失去了向前走的兴趣。

可是那个路人又接着说:“你不知道,这曹节妇不容易啊,当年她的丈夫拜堂的第二天突然发了疯,冲进了山里就再也没回来。本来她只和那个男人共度了一夜,家里人要安排她改嫁,她却死也不从。谁知道一夜夫妻最后竟然让她养了个儿子,她就抱着儿子守活寡,竟然一守就是五十多年,她那个男人终究也没有回来。前年她的小孙子中了进士,这不,给她把诰命请下来了,也把牌坊立起来了,这也算是老天爷给她的一点报偿吧……”

“什么……”张格一愣,“她姓曹……她的夫家姓什么?”

“姓张啊,大名鼎鼎的张百万家你也不知道?不过这份家业她那个疯的下落不知的男人可没出一分力气,全是曹寡妇从小买卖开始,一文一文挣回来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老张家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摊上了这么个好媳妇,可惜,听说曹寡妇病的快死了,再好的日子也享受不到几天了……”

张格愣在那里。

半天前,在山里一个少年追着他喊:“你要把张二哥的骨灰带到哪里去?你不去看看张二哥的妻子和子孙吗?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人家守活寡替你们张家抚养孩子容易吗……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就要……”

当时张格虽然听见了,可是根本没有把这些话放进脑子里。

难道他说的就是这里,那个曹氏,是二狗的……

※※※

张孝亲里里外外的忙活张罗着,今天是母亲的大日子,他心里既为母亲高兴,又忍不住觉得酸楚。虽然名义上他不是遗腹子,可是从襁褓之中便由母亲独自抚育,从来没有见过生父的面。张孝亲心里明白,母亲吃了多少苦楚,经了多少风霜才把自己拉扯长大,他自幼就发誓长大了要孝顺母亲,要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义务都扛过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现在张家也算家大业大,张孝亲的三个儿子个个出息,小三更是中了进士,为母亲请了浩命,立了碑坊。可是母亲都恐怕享受不了几天了,就连特地从京城请来的有名的韩神医,昨天也回绝了不肯开方子……

想到病榻上老母的面容,张孝亲偷偷转过身抹了眼泪,回过头又强撑着笑容与前来视贺的县官、乡绅们周旋。

这时忽然一个青年男子拔开人群,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神色古怪地向他问:“张员外,我请问,令堂以前是不是住在三十里外的曹家庄?令尊的名字,是不是叫张二狗?”

张孝亲上下打量来人,自己家里从曹家庄搬迁而来,这一点这一带知道的人不少,可是父亲的名字就连自己家人知道的也不多,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有点粗俗,他不愿意提起,更是从来没与外人提过,这个青年怎么知道的?看他一身的道装,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