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版 三个故事之行路难(三)(第12/19页)
张孝亲试探着问:“请问阁下是……”
青年的脸色更加的古怪,不理他的问题,反而又问:“我斗胆再问一句,令堂的闺名是否是曹二姐?”
“你怎么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孝亲不由急了,今天是母亲的大日子,难道这个人是上门来捣乱的?
张格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他和二狗长得太像了,即使不用法术去分辨,张格也可以看出,他就是张义的骨肉。看着近在眼前的侄子,张格欲哭无泪,脸上表情变化数番,才长叹口气说:“我想见见令堂……”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大步向宅里走去。几个家丁慌忙的阻拦,可是却根本追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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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姐做了一个梦,梦见张二狗依旧是那样少年英俊,笑盈盈地来到自己的床前,拉着自己的手,要自己与他一同归去。说是要带着自己去看看他的故乡,看看他家的祖坟,还要给她讲讲这些年来他和他的哥哥的故事。
他一点也不嫌弃自己经布满了皱纹的脸,不嫌弃那满头的白发,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说不出多温柔爱怜……
郎君啊,你终于回来了……
睁开眼,曹二姐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身边围了儿媳、孙媳和一大群丫环婆子,个个都一脸体焦急地看着自己,她们是怕自己在梦中就此去了,却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归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自从半个月前,自己梦到多年不曾入梦的丈夫一身道服施施然而来之后,心里就知道他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既然如此,自己也该随他去,生前两处分飞,也许死后可以有缘再会,今天又梦见了他来约自己同行,看来自己的大限也到了。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吩咐丫环给自己换衣、洗脸、打扮。
“娘,您难得好一些,还是躺下歇歇,这是干什么。”儿媳急着想阻拦。
曹二姐拉住儿媳的手,轻轻拍拍了几下,又叫过三个孙媳妇和小孙女:“我梦见我相公来叫我了,我看,这回我是要跟他一起走了,以后这一大家子的烦心事,可就都交给你了。”
儿子是个孝顺儿子,媳妇、孙子、孙媳也都是没有话说的孝顺孩子,家里虽然不说是富可敌国,可是也有良田千顷,金银无数,她的后半生过的舒心适意,只要去了后能和相公相见,她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虽然并不怕死,但是对孩子们的牵挂还是难以割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自己去了他们一定很伤心吧,看着一双双泪眼,不由满心的怜惜:“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要哭坏了身子。我是去跟那个没良心的见面去了,那是好事……”
“娘,您这是什么话,咱们请最好的医生……小三在京里,叫他请御医来,咱们不怕花银子……”听了这近乎遗言的话,儿媳当下便哭了起来。
曹二姐却不再开口,闭上眼静静躺着,儿媳不放心,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药的折腾了半天,见婆婆一直很平静,才渐渐放下了心。
到了下午,曹二姐忽然又坐了起了,又惊又喜地冲着门叫:“他来了,他来了……”
“娘,谁来了?您快躺下。”
“他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了……他终于回来了……”曹二姐伸出手臂,双眼死死盯着门口,儿媳刚想再劝,却听见门外真的传来了一阵骚动。
“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拦住他,拦住他!”
“你这道士太也无礼,怎么私闯我家的内院。”
“大家别吵,小心惊扰了老太太。”
“来人,快抓住他……”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那是老人家养病的所在!”
“再不停下我们要去报官了!”
“……”
吵嚷声越来越近,似乎是那个闯进来的人正在渐渐接近这里而一大家的家丁都对他无可奈何。这是怎么了?来了强盗不成?屋里的女人们正在惊惶不定之时,屋门被人推开,一个道装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你终于回来了……”曹二姐既喜且悲的呼叫一声。
难道老太太认识这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大家充满了疑惑不解,可是仔细一看就发现,曹二姐的双眼在看着的根本不是来人,而是他手中抱着的……一个骨灰坛。
“郎君啊,你终于回来了吗……”曹二姐的一声长唤,令张格心痛如裂,这么好的妻子,二狗却为了自己的缘故抛下了她,让她受了一辈子的孤凄,她为了张家牺牲了一生,自己却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存在。
张格几步走到床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双手把骨灰坛捧到曹二姐面前:“弟妹,是我对不住你们夫妇……我,我把二狗……带来了……”
曹二姐一把夺过骨灰坛,抱在怀中抚摸着,用面颊磨擦着,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忽然一切都凝结,她的头枕着骨灰坛一动不动了。
“娘……”
“奶奶……”
“老太太……”
屋中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张格明白曹二姐已经去了,对她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见有人想从她怀中取出骨灰坛,连忙制止:“那是她一辈子都在等的人,别再让他们分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发现了张格的与众不同,张孝亲说话客气了不少。
“我是……”张格苦笑,自己是谁?说自己是他的大伯,他能相信吗?只好惨然一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母亲的后事你要好好的操办,让她和你父亲死后同穴吧……她……我们张家欠她太多了,我生生世世都还不清楚……你们这些子孙要好好的……”他又在弟弟夫妻二人的遗骨面前停留了片刻,身影一晃,就此消失不见了,留了下张氏子孙在身后更大的张惶与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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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孝亲扶杖出门,看着远山长叹。
如今世道如此混乱,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可要如何是好?
去年听到蒙古大军南下的消息,他早早地便把全家迁入了乡下的田庄,而且把大儿子一家送往南方,希望万一不幸也可以保留一条血脉,谁知道还不等蒙古人杀到,大儿子一家却已经被大败的宋军淹没,从此再也没有了消息。如今蒙古大军日益逼近的消息还是日日传来,但是他已经决定一家人死也死在一起,就都呆在这偏僻的山庄中,听天由命吧。
“唉……”他仰天长叹了一声,正想转身回去,却看见山间小路上来了一个人。
张孝亲揉揉眼仔细看,那个人正迎着他走来,面貌在朝阳下十分的清淅——这张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正是当年那个送了父亲骨灰来给母亲,令她可以含笑而逝的男子。只是母亲辞世已有七个年头了,这个青年的面目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变改?难道正如当年他在屋里忽然消失之后大家猜测的一样,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