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变(第6/9页)

“你放心,就算需要去一趟西陆,我也一定会救活他们。”安星眠说。

李福川立即开始安排人手,准备合适的房间,安星眠则和雪怀青一起走出了铁匠铺。刚才的大起大落实在让人有些难受,他需要吹吹风。

“现在你没有刚才那么冲动了吧?”雪怀青说,“可以从头开始细想你老师的问题了?”

安星眠苦笑一声:“真抱歉。我刚刚才发现,想要真正做一个长门僧有多么不容易。过去的二十来年,我都以为我很容易就能做到控制自己的心境,可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跨过的门还不够多。也许我原本就不适合做一个长门僧。”

雪怀青没有回答。两人沿着长街慢慢向前走去。十一月的冷风吹在安星眠脸上,渐渐驱走了他心头的火气,令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清冷的弯月,若有所思。

“也许老师并没有变,”他忽然说,“变的也许只是长门。”

雪怀青侧头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安星眠斟酌着接着说:“老师没有杀唐荷这不奇怪,但他根本就不认识白千云,完全没必要保护他,可最后还是没有杀他。所以我想,老师的本性并没有变化,他并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凶残的人,也不是一直在用伪善的表象欺骗我。”

“可他的确在帮助皇帝捉拿天藏宗的人,这是你我亲眼目睹的。”雪怀青说。

“所以我们也许只能做出另外一种推测了,”安星眠说,“万一的确是长门本身有问题呢?”

他期待着雪怀青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雪怀青并没有过多表示,相反还赞同地点点头。安星眠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想到,对于这个本就出自邪派的女子而言,某一个门派的内部出现问题,原本是再正常不过。

“也就是说,你的老师是发现了天藏宗的某些不妥之处,所以才会帮着皇帝去对付他们,”雪怀青说,“照这么说起来,天藏宗恐怕是干了些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才能够先惊动皇帝,然后让你那位信仰坚定的老师不得不把刀口对准自己人。那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安星眠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说出来,但现在我一个人的脑子不够用,需要你的帮助。那可能和天藏宗的大秘密有关。”

他把之前须弥子告诉他的往事向雪怀青转述了一遍,雪怀青很是意外:“藏书的洞窟?那能有什么大不了,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坐拥天下,想要谁的命就能要谁的命,这倒也不算大动干戈,何况,那些书原本可能值这个价钱,”安星眠简单解释了一下那些藏书的意义,“别看它们都只是一些纸张和墨迹,却很可能比黄金和珠宝更加值钱。我所想不通的,还是在于老师。他是绝不可能帮助皇帝去寻找这些洞窟的,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两个人对望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天藏宗的藏书洞窟里,一定有什么书籍之外的秘密!”

十一月底的时候,一个消息终于通过长门僧之间的秘密通讯方式传开了:曾经受人尊敬的长门夫子章浩歌,竟然会甘愿做朝廷的鹰犬,利用他所了解的暗号,帮助皇帝诱捕天藏宗的修士们。人们大惊失色,人们困惑不解,人们义愤填膺。即便是再有修养的长门僧,也很难接受这样的背叛和凶残。

修士们自然开始警醒,不再轻易上当,但这个消息来得太晚了,自从兴盛一时的云中僧院衰败之后,天藏宗的门人本来就不算多,被皇帝这样一番秋风扫落叶般的抓捕后,只怕已经所剩无几了。与此同时,部分长门僧在被确认为非天藏宗门人后,也得到了释放。其他人被释放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太远了,当然,他们都得到了最严格的警告,即便被释放了,也绝不能讨论这件事,否则立斩无赦。

但在这样的打击之下,长门已经元气大伤了。长门僧常年持守苦修,本来身体状况就不是太好,这一番酷刑折磨和囚禁之后,伤的伤病的病,有些人根本就没有熬过去,或者在监禁期间、或者在释放后不久就故去了。

长门历来是把痛苦当成对自身的锤炼,所以除了少数年轻修为较浅的弟子之外,并没有太多人发出什么抱怨或者斥骂,但如同雪怀青经常说的那句话,“尸舞者也是人”,长门僧同样是人。他们追求着超越凡俗的喜怒哀乐,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超越了凡俗。仇恨的种子终究是会在胸中累积的。

“长门僧也是人,”雪怀青说,“就像尸舞者再怎么对死亡司空见惯,当自己面对死亡时,也不可能表现出完全绝对的平静。我相信现在他们都非常恨你的老师。”

这时候白千云和唐荷的躯体已经被安顿好,安星眠和雪怀青总算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两天。就是在这一两天里,安星眠打听到了上述的消息,不由得有些愁眉不展。他当然也去那间白千云和唐荷被抓住的宅子里看过了,但那里早已人去屋空,什么都没留下。

“他们一定会的,”安星眠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才必须追查清楚原因。如果老师确实罪有应得,那我无话可说,甚至他们要杀死他泄愤,我也无法阻拦,虽然长门僧大概是不会做出这种事儿的。可是如果老师真的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我希望能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或者说,这与是否清白无关,也许只不过涉及的是——取舍。”

“那你打算从哪里着手查起呢?”雪怀青问,“难道你有什么本事直接打听到朝廷机密?”

“我没有,但是白大哥有,”安星眠说,“在离开云中去幻象森林之前,他就告诉我,凭借他的关系,或许有办法打探出一点什么来。我本来还以为这次回来他就能告诉我好消息呢。”

“可是现在,他完全没有知觉,而且你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雪怀青说。

“虽然他假死了,告诉他消息的人还没有假死,”安星眠说,“而且考虑到白大哥一向那么粗豪,我觉得这些事他不大可能完全自己经办,多半得有人帮他安排。那个人就是李福川了——出来吧,别藏着了,在一个知觉敏锐的尸舞者面前玩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雪怀青淡淡一笑:“谢谢夸奖。”

李福川咳嗽一声,慢慢从门后走出来,进入到这间密室。安星眠原本只是请他打开密室供自己和雪怀青会面商谈,但他却悄悄躲在门后偷听。

“安大爷和雪小姐请多多见谅,我并不是有意想要偷听你们的隐私,”李福川一脸尴尬,“我只是实在不放心我家主人,所以想要知道他到底卷进了怎么样的事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