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北方有北极光(第11/13页)

(十五)

一路上,我一直担心大松同学搞事情。

但后来猛地发觉,搞出最大事情的厮是王继阳。

简单点儿说——船上有个小酒吧,歌手叫Peter,是唱爵士的。王继阳听了爵士后手痒得无法抑制,于是上台要过Peter的吉他,来了一首带呼麦的蒙古民歌。

然后,震撼了全场。

继大梦之后,他第二个成了船上的国际巨星,可把他给牛×坏了,那几天头昂得那叫一个高,清清楚楚的鼻毛。

Peter后来乐得休息,把场地让给了他,他后来在船上连搞了3天演出。

他给这演出起了个名儿:大冰的小屋&北冰洋专场。

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对灯发誓没拿任何汽水厂家的商业赞助。

大冰的小屋&北冰洋专场阵容如下:鼓手大松、大梦,和声铁成,吉他主唱王继阳。

王继阳不会英语,他开场唱的是《黄河谣》,接下来他一首接一首地唱民歌,光祝酒歌就唱了起码四个少数民族的,他唱的那些歌别说欧洲人了,中国人都听不懂……

可我坐在台下环顾四周,尖叫四起,掌声雷动,很多大妈和婶子巴掌拍得通红。

后来听Peter说,这是这艘船有史以来最热闹的3天。

后来听大梦说,幸亏他和王继阳睡一个房间,才保全了王继阳的贞操,避免了许多跨国孽缘……

王继阳后来很悲愤,他说他不想和大梦天下第一好了。

他说他要搞事情,要爆料——大梦这家伙正在谈恋爱!

大梦红了脸,麻辣小龙虾的那种通红通红,他拿帽子扣住脸,又摘下来不停地扇风。

菜菜一愣,拍着巴掌大笑,大松搓着手闹着要看照片,两眼放光一脸期待。

手机被传来传去,大家夸:哎呀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咋追到手的……

大梦就羞赧,说他没追,说不知道咋的,莫名其妙就谈上了恋爱。

铁成逗大梦,说别扇了,这甲板上的风已经足够大了。

大梦捂着滚烫的腮帮子看看我,口吃道:我我我……

我啥啊我,啥事儿你哥我不清楚。

她也是我的读者是吧,听说她这小半年一直在教你美术设计,你喊她雪师父。

(十六)

雪师父是只娇小的广东姑娘,江门新会人。

她有自己的工作室,是名资深平面设计师。

雪师父是从我的微博上认识的大梦,2016年9月25日那条。

那时大梦尚在郑州,还没报名参加小屋厦门分舵的义工招募,大梦发在微博上的图画吸引了她,她给大梦发私信,诚心诚意地想买几幅……

后来他们微信聊天的字数比我的书稿字数还多,大都关于绘画和设计,当然,也有别的。

喜欢是花儿,爱是果,最初的心动是粒种子。

种子发芽总是不知不觉的,冷不丁就成苗了。

他俩之间发芽的过程定是曲折的,但我不得而知,只晓得大梦来厦门上班后,雪师父数次来曾厝垵看他,俩人坐在小屋的院子里,静静地画手机壳。

有一次我打开小屋摄像监控,看着他们每画一会儿就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只一味看着对方傻乐……

乐啥啊乐啊我的哥,跑单的人溜了好几个。

厦门是全中国最适合谈恋爱的地方,曾厝垵是全厦门最适合处对象的地方,大冰的小屋是曾厝垵最适合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场所。

隔着手机屏幕我看着院子里的这对小情侣,慢慢调高监控音量,屋里的歌手小陈硕正在唱歌:

就让这时光别停留,

就让这姑娘别回头,

就让这昨夜流泪的人哦,别再难受……

雪师父常住的那间民宿离小屋不远,民宿的人后来和我感慨:是有多难舍难离呀,前一天刚走,第二天马上又订房了。

…………

高位截瘫的大梦胸部以下没有知觉,大小便失禁、肾衰竭、压疮、神经痛这些并发症都将伴随他终生,都是随时要命的定时炸弹。

可听说雪师父曾安抚过大梦妈妈的顾虑,说:如果没决心和信心,没衡量过自己的能力,我不会轻易去触碰这份感情。

听说大梦的妈妈后来默许了这段恋爱,听说雪师父和她相处得不错,两人母女一样地挽着胳膊,抱着大梦的衣服,坐在球场边。

好了,关于我这两个亲生读者处对象的事儿,我这个野生作家也只了解这么多。

我并不想去问雪师父为何偏偏爱上了大梦,那是人家的事,旁人何必分析解剖妄自置喙。

再者说,能分析清楚的,也就不叫爱了。

…………

风越来越大,大耳光子一样抽着脸,我们挤进避风棚下的沙发,暗夜里哈着白气取暖,护住耳朵。

船上的广播又开始叽里咕噜,嗯,是在提醒乘客们有空多上甲板遛弯儿,遛弯儿时多昂首观天,从这片海域起,极光随时有可能出现。

大梦说雪师父调整了时差,现在广东过着北欧时间,为的是方便和他微信聊天。

他们互发视频,互传照片,她并不主动发信息,但每次大梦联系她,她永远在线。

他道:雪师父说了,两个人在一起,沟通最重要。

他说:可是有件事儿,我我我可能不想和她沟通了……

他忽然指着天边问我们,那抹绿色的东西是什么?

我们推着他跑到船头,捂着怦怦跳的心口,看着那抹影影绰绰的绿色发呆。

……猎光小分队在甲板上集体冻成了王八蛋,可说好的极光并未爆发,那抹细细的绿几分钟之后便消失不见。

大梦不肯撤离船头,他让我们先去避风,说想独自待一会儿,想事情。

零下十几度的低温里,远远地看着他坐在轮椅上,随着船头起伏,抱着肩,仰望着天。

铁成说,好像听到他在说话。

我侧耳细听,只听到风声和北冰洋的呜咽。

…………

我告诉铁成,有些相遇,像是注定的一般,世事之间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关联。比如,3年前大梦出事那天,恰好是我34岁生日那天。

但许多注定的相遇总难敌残酷的客观条件,譬如当下情浓的大梦和雪师父,我不确定他们的这段童话故事,将会被现实世界如何终结。

所以,曾经拥有过就好,谁先无奈转身都不是错,毕竟那些需要旷日持久的勇气和担当,并非一段刚刚启航的爱情可承载的。

不说了,气温太低了,咱把他推回来避避风吧,再待下去腿会冻坏。

(十七)

这趟猎光之旅貌似是圆满不了了。

老早就进了北极圈,可关于极光一直都是“狼来了”。

有时候餐厅里吃着吃着晚饭,广播里忽然大喊,整个餐厅的人扔下叉子就往甲板上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