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倚废墟南山梦示,访古村半义俗讲
次日一早,光波翼同李义南闲聊了几句,不经意间问及陆燕儿的来历,又详细询问了陆燕儿之前种种表现。李义南颇觉奇怪,反问光波翼为何忽然打听起陆燕儿来,被光波翼敷衍而过。用过早饭,光波翼辞别李义南,往孙遇府中看望青阳。
适逢孙遇带青阳去了慈恩寺游览,光波翼便回到房中,取出昨夜从陆燕儿房中偷出的《千字文》细看,发现这本《千字文》委实有些怪异。书的前半部的确是《千字文》原文,从“天地玄黄”到“焉哉乎也”,后面却有增补的两百四十字,乃是:
申酉戌亥卯未巳午丑牛寅虎蛇犬豕兔
干支壬癸庚辛另戊巽坎艮兑乾坤占卜
头颈眉鼻臀胯胸腹肱肘臂腕胫踝膝股
肝胆肺肾脾胃肉骨山前急走骑马赶鹿
潮涨舟船瘦波江湖云闭胡关风雪阻陆
弓箭刀牌攻防计术凶匕强杖予战杂部
技单抢进绳网围卒乱冲诈降旬纪徐速
忍骂避错怨恨至怒杀帅夺魂疾猫擒鼠
熊冒虫没鹤翼燕舞太庇现小厚第黑幕
展示巡禁豪姓底赂舅姨侄甥姊妹毕补
断医滴药确备测度婚丧嫁娶里侧到祝
粉烟碧炎尔震元绿矮梯低跨但须紧护
村匹候诏春箫北悟智该先雄印授丐奴
余喜末尾已然胜负桌椅三丈讲记册录
只系便戏双失细粗付汝专员六七十数
这便成了一千两百四十字,一时间却也看不出奥秘所在。
转眼过了年节,青阳剃度出家。光波翼既已帮助青阳达成心愿,便准备启程离京,却被孙遇挽留多住了数日。初八上午,二人来到李义南府中,三位好友作临别之聚。恰逢李义南进宫,近午方归,却是满面阴霾。二人忙问发生了何事,李义南连声叹气。
原来僖宗平日花费无度,国库空虚,百姓赋税早已重至无以复加,僖宗便同几个亲近之人商议,打起富户及胡商的主意,拟向各地富户及胡商“借”钱,征用其一半财产。其实,这种敛财手段已不是僖宗首次使用。早在乾符二年时,僖宗便因挥霍无度,致使府藏空竭。田令孜遂将长安城东西两市的商旅宝货悉输内库,有敢陈诉者,便命京兆捉拿杖杀之。宰相以下,人人钳口而莫敢言。
只是今非昔比,时局本已不稳,若再容许僖宗等人故伎重演,宗庙必危。故而许多大臣纷纷上疏反驳,其中尤以左拾遗侯昌业言辞最厉。侯昌业奏称,如今天下大乱,盗贼满关中,而僖宗却不亲政事,专务游戏,将危社稷。僖宗大怒,竟赐侯昌业死,多位大臣求情无果。
光波翼道:“侯昌业直言进谏,颇有魏玄成之风,只可惜当今皇上并非太宗帝。”
李义南蹙眉道:“皇上年幼,他只是一时气愤吧。”
光波翼嗤鼻一笑,孙遇也不接话。李义南看看光波翼,又看看孙遇,忍不住说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如今皇上杀了侯昌业,无人再敢进言。朝廷若当真征了富户与胡商的财产,天下必定大乱,这可如何是好?”
光波翼哂笑道:“天下本来便已大乱,这也不过是多添些乱子罢了。”
李义南道:“贤弟还有心思说笑话,你快想想,有何办法能劝皇上收回成命?”
光波翼道:“如今能劝皇上回心转意的,只有一人。”
孙遇接道:“不错,此事也只有他的话皇上才肯听。”
“你们到底在说谁呀?”李义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看着二人。
“高骈。”光波翼说道。
“高骈?”李义南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嗯,如今朝廷倚重高骈平乱,他的话,皇上必定肯听。看来须得想法去劝说高骈,让他向皇上上疏。”
孙遇在旁插话道:“何必去劝高骈,兄长只需联合几位大臣,劝说宰相卢携便是,他自会授意高骈上疏。”
“对呀。还是两位贤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李义南拍着脑袋说道。
光波翼笑道:“其实兄长不必为此事担忧,朝中一定有人所见略同,兄长只需与之呼应即可。”孙遇也点头称是。
(按:《资治通鉴》载:度支以用度不足,奏借富户及胡商货财。敕借其半。盐铁转运使高骈上言:“天下盗贼蜂起,皆出于饥寒,独富户、胡商未耳。”乃止。)
三人在李义南家中用午饭,席间光波翼尽量回避谈及国事,酒亦未多饮,席尽便向孙、李二人辞行。
李义南知光波翼惯于夜间行路,欲留他在府中稍憩,天黑前再送他出城。孙遇却道:“光波贤弟还有些行李留在寒舍,正好便随我回去稍事歇息,兄长不必送他了。”说罢看了光波翼一眼。
光波翼见孙遇眼神中有话,他也并无行李留在孙遇府中,便接话道:“正是。义南兄也知道小弟行路与别个不同,何必送我?我随异之兄回去便是。”
李义南见状,只得再三叨嘱珍重,塞给光波翼一大包银钱,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来到孙遇府中,孙遇将光波翼带进书房,关好门,从书架上取出一轴画卷,置于案上,随即看了看光波翼,转身出门而去。
光波翼心中奇怪,走到书案前,将画卷展开来看,不禁大吃一惊。
不多时,孙遇推门进来,光波翼已将那画卷重新卷好。
孙遇若无其事般将那画卷收起,对光波翼说道:“贤弟,皇上现已封你为诸忍者道招讨使,你有何打算?”
光波翼道:“皇上想要尽快收复北道,我尚未想好该如何下手。”
孙遇盯着光波翼道:“皇上封你做‘诸’忍者道招讨使,的确是非常器重贤弟。”孙遇故意将“诸”字咬得很重。
光波翼点了点头道:“多谢兄长提点,小弟这便告辞了。请兄长好自珍重。”
出了长安城,天色尚早,光波翼信步东行,心中回想着目焱设下连环计欺骗自己之事。经过这一番历练,光波翼变得愈加沉稳,并不急于去寻目焱讨个公道。想那目焱在海棠庄中曾对自己说过,他授意幽狐假扮百典湖欺骗自己,乃为历练自己成器,将来还要辅佐自己做皇帝。目焱为何要如此说?难道这也是他的欺骗之辞?如果他当真便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何不痛快地除掉自己,以绝后患?却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为自己设下一个又一个骗局?难道他很想利用自己,不惜冒着被自己寻仇刺杀的风险?还是其中另有隐情,他当真要锻炼自己成材?抑或是他极为享乐于这种猫儿戏鼠般的游戏?
不管怎样,目焱尚不知晓自己已然揭穿了他的骗局,自己不妨将计就计,装作毫不知情,待日后查明真相,仍可“亲近”他,伺机为父报仇。
出城十余里,路旁有一酒亭,此亭与别家不同,除了亭前挂一酒旗外,两旁各有一幡,幡上书有一联,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