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钦差的赞赏(第3/5页)

蓝姨一直惴惴不安地在家等着,见老爷进门,巴巴地迎上去问老二的事怎么样?康世泰在紫檀榻上舒舒服服歪下,美美地喝了一口小月递上来的茶,抬头道:“噢,没事了,没事了。本来我就不相信他李大头会把我怎么样,他是眼馋我的银子呀,这不,全没一点声音了。卢大人召我,是让我去见一位京官。纪晓岚纪大学士知道吧?

巡前御史,当朝红人。他们跟我谈的事与老二毫无关系。了不得呀,这一下扬州城要轰动啦。”

“看老爷兴奋的,什么事呀?”

“什么事?乾隆爷提前南巡啦。”

“不是明年春天?”

“提前到今年十月。没准儿乾隆爷要到我们家做客呢。”

蓝姨眼瞪大了:“怎么会到我们家?”

康世泰美美地呷了一口香茗,放下盖碗:“会不会,就看我们的能耐了。当今圣上最喜欢园子,最热衷冶游。经卢亲家美言举荐,纪大人如今已对我青睐有加。我想我康某只要建出一流的园子,圣上驾临就会大有希望。圣上观赏到本府一流的园子,一流的风光,必然龙颜大悦。圣上能在我康某的府上龙颜大悦,这是千秋的功德,万世的荣光!这是我祖上积德,老天开眼,给我康某机会呀!”

蓝姨听这一说,立刻也满心喜悦:“老爷劳苦功高,来,让我给你敲敲腿。”取过美人拳在锦杌上坐下,给老爷敲起来。

康世泰突然昂起头:“小月呢?给我把守信叫来。”

蓝姨停住美人拳:“你这是干吗呢,事情都过去了,犯得着跟孩子动肝火?”

康世泰笑了:“你说错了,我不是找他发火,是要安排他办事,办大事。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会斤斤计较呢?”

蓝姨心里的石头落下,立刻召小月去传话。

小月脆脆地答应了一声,立刻去了。

晚饭后,守信本打算去会会春香楼的头牌丽芳,可经不住太太亢晓婷在房间里左一声右一声地骂,再想到老爷这两天因他生活放纵对他的拒见,也就不得不打消了出门的想法。守信平常有个听戏的嗜好,家里养着戏班,既然不能去春香楼,便点了两个小旦到书房唱戏。守信才坐下,清客尤秀毕恭毕敬地进来:“二爷,请快快更衣,老爷有请。”

守信令小旦停唱,诧异问:“你说什么?老爷召我?”

“正是,令尊府上传话,请二爷速速前往。”

守信有些来气:“去什么去?我去过了,而且不止一次,还去什么?”

尤秀劝道:“请二爷息怒。父召子而不往,非礼所宜也,还望二爷有劳玉趾,速去为盼。”

守信满心沮丧,挥挥手令两个小旦退下。去干什么?讨训斥?找骂?两年前从南大院搬出,图的什么?不就图个耳根清净自由自在?没想到飞出笼的鸟,还得往里钻!

尤秀两眼盯着守信:“二爷,去吧。”

守信辫子一摔:“备轿!”

尤秀瘦白的脸上浮出微笑:“这就好嘛,这就好嘛,君臣父子,纲常大义,犯不着计较高低的。”转脸吩咐侍立在旁的书童:“快去轿房备轿。”取过榻上锦氅举到守信身后:“晚上起风了,二爷披上,以防着凉。”

守信举起双臂由尤秀侍候着套上。尤秀拈着下巴上两根细溜溜胡须,转着身子看二爷,咂咂赞道:“二爷本就风流倜傥,这锦氅一披,越发宛若仙客,气度超绝,那个潘安若见二爷尊面,定会觅上一条地缝钻进去!”

守信从书桌抽屉里抓出几块碎银,“豁啷当”丢到桌上:“给。前儿下棋负你两局,不能赖账呀。”

尤秀脸上立刻闪光,嘻嘻笑道:“对弈之戏,二爷何必挂怀?二爷如此认真,在下真是愧不能当呀。”

“别酸啦,我晓得你心里一直惦着,拿去吧。”

尤秀拿了。

守信出门上轿,两只明角灯笼在前照路,西施、貂蝉、王嫱、玉环四名红衣轿女起肩移步,一路香风。

已过晚饭时分,康府南大院华灯高张,辉煌灿烂。轿房的男轿夫们见北大院的红衣轿女来了,如猫儿闻腥,一个个急猴猴围上,打情骂俏,嬉笑逗乐。

守信一直走到厚德堂,脚步慢下了,想象着父亲见了他将怎样生气,如何发火,告诫自己,一定要忍着,受着,绝不回嘴。正这么想着,见蓝姨迎面走来,心里一下高兴起来,笑着迎上去,敛衣施礼道:“孩儿这边给蓝姨请安了!孩儿罪过,这些日在外乱忙,没能赶过来看望蓝姨,蓝姨一定怪罪了。”

蓝姨故意板起脸:“你开心的什么事?今儿是过来领赏的不成?”

守信脸上的笑立刻没了,故作紧张道:“蓝姨这么说我可没地方站了,孩儿是负罪之人,特地过来请罪领罚的。蓝姨您绝对想不到,刚才我这一路是怎么抖抖擞擞、胆战心惊走来的。可可这一见蓝姨过来,我这眼前立刻放光,觉得观音大帝下凡了,孩儿十有八九有救了!蓝姨一向是最疼我的,求蓝姨陪孩儿一同进去,替孩儿在父亲大人面前开解开解,劝说劝说,你的话是妙语纶音,父亲最最爱听,你说一句超过我求父亲一千句一万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我这就给你磕头了!”

蓝姨撇撇嘴:“没想到,我们家老二就这么大胆呀?我一向还觉得你比你哥你弟经的事多,是个人呢,没想到原来也是个假大相,罢了,罢了。祸事你都惹下了,别人能替你说什么?你这张八哥嘴一向不是挺能说吗,还怕老爷不被你说转?”

守信见蓝姨似欲撒手,越发把脸苦下。

蓝姨悄悄看他,心里暗想,这一刻倒是难得的机会,可就势敲打他一下,对他日后也许有些好处,就正色道:“不是我心狠不救你,是你做事也太没边没际了。老爷走盐路走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跟什么匪呀盗呀有过瓜葛,如今又身为总商,名声看得比命金贵,可你倒好,这一倒腾,让他到人前怎么说话?你这是在拆他的台呀。”

“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再有一条,抬轿的轿夫自古以来都是男的,可你新鲜,竟用了一帮仙女,还一个个配上好听的名字,什么西施、王嫱、貂蝉、玉环,弄得满世界都在传说,这不是存心招人嫉吗?”

“这他们管得着吗?”

“是管不着,可你犯得着吗?”

守信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这一关混过去要紧,于是头点成鸡啄米:“蓝姨说得好,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孩儿都把它牢牢记下了,今后一定改正,一定只是眼下求蓝姨可怜可怜孩儿,救孩儿小命,孩儿这就给您磕头了”

蓝姨觉得该收场了,扑哧一笑:“看把你吓得屁滚尿流的,多大点出息?跟你说,老爷今儿召你,不是罚你,是把你当个人,有大事跟你商量,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到肚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