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亚历珊德拉:2009年10月华盛顿特区(第2/2页)

你想象着将来有一天乔希死了,孩子们也各有各的归处,你住进了养老院,那里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在背地里议论你:那个疯婆子真是满嘴疯话。那时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你这些话的出处,他们会以为是你自创的。至少这能让你更受欢迎。你会对为你梳头的女护工说你不会出高价买她的围巾。你会对每天负责把你从床上扶上轮椅,又从轮椅扶到床上的男护工说该做些甜甜圈了。没人听得懂你的话,也没有人能看着你的眼睛接上你的词。“我在超市里迷路了”意思很可能是“谢谢”或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这儿”。“我叫伊尼戈·蒙托亚”的意思很可能是“我的腿很疼”或者“我能听点儿音乐吗?”又或者“注意:它的发生比你想象的要快”。

以前你经常讲一个故事,一件发生在你们求婚期的有趣的小插曲:那时你和乔希已经恋爱三年,一天夜里,你们一起出去吃晚饭。那段时间你们一直在讨论结婚的事,你们两个都知道,结婚只是水到渠成,毫无悬念,但你明确表示不能省略求婚这一环节(现在看来,连你自己也承认,那件事被你毁了。你太心急了,故意下套让乔希钻,但你把他看得太紧了,让他连独自计划这件事的时间都没有。不过那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总而言之,你们一起出去吃饭。点菜之后,你们惬意地静坐了一会儿,彼此都不说话。但你趁这个空当做了个小小的白日梦。你在心里十拿九稳地告诉自己: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他要从口袋里掏出戒指,说些让你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甜言蜜语了。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直起身子,一手撩了撩头发。你已经开始盘算稍后都要给谁打电话报喜了。太多啦。终于,乔希要开口了,你屏住了呼吸。“我觉得我可能对粉尘过敏。”他说。

后来你回想当时的情景时觉得特别滑稽。男人的大脑和女人的大脑果然原理不同。不过你也不能怪乔希,因为事实证明他的确对粉尘过敏,在随后的十一年里,他每天早上都会咳嗽个不停,直到你们买了泡沫床垫。事后想想,也许那晚传达的信息和你以为自己领会到的原本就截然不同。

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对吗?生活从来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爱情不只有甜蜜,还有辛酸。天不总是蓝的,偶尔也会乌云密布。

“炒酸菜。”乔希盯着菜单说,“你觉得怎么样?”他很随便地问,而你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是:一个承诺,一个小小的礼物。一只向你伸来的手,一份你和他都能体会的幸福与温暖。

你立刻便有了答案,如同“布莱恩·亚当斯先生”一样简单,但这一次你只能唱独角戏。“生活怎能没有点小冒险呢?”你说。这是你们大学时期常见对答的第一部分。

他早已准备好了接后面的部分:“就算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最后由你来收尾:“总得试试才知道。”

这便是娶你的那个男人。蒂莉转学后的前两个月,乔希每天夜里都忙着为她第二天的午餐准备“神秘甜点”。蒂莉总会给他下达模糊又明确的指示——比如“要带青苹果霜”——至于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则全靠他自己揣摩。所以他每周至少有两到三次晚上10点还要去超市购买各种原材料。就像青苹果霜,他是用从鸡尾酒配料区买来的风味糖浆做成。他不嫌麻烦,就算要他融化水果糖也在所不辞。

女服务员回来给你们下单时,你们正轻松愉快地聊着天。一切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解决,但此刻你已经知道,夜里剩下的时间你们将相安无事。你们喝啤酒,吃油腻的酒吧食物,聊香蕉女郎(5)。(“你知不知道她们其中一个和威猛乐队中的安德鲁·维治利结婚了?”)当你们喝得差不多了,估摸着孩子们也该睡着的时候,便回到家里,结清保姆的工资。然后你们依偎着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你们很可能会缠绵一番,但做爱并非固定节目,那要看心情。最后,你们会躺在一张谁都不会过敏的床上,歇一歇已经快散架的老骨头。这样的夜晚安排说不上完美,但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事实上你很难想出更舒适的方法度过这样的夜晚,而你也说不准这样的生活算是甜蜜还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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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钟乐队(Wang Chung)是流行于20世纪80年代英国的一支著名的新浪潮乐队。

(2) 范·海伦乐队曾经是70年代中后期到20世纪80年代末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摇滚乐队;辛蒂·罗波是80年代美国著名畅销歌手。

(3) 史蒂夫·布西密:美国演员,在科恩兄弟执导的电影《冰血暴》中饰演匪徒卡奥。

(4) 荷西·费里西诺是著名波多黎各旅美盲人歌手,有《古典吉他之王》的美誉。

(5) 香蕉女郎是英国最佳女子三人组合,活跃在20世纪8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