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亚历珊德拉：2011年4月华盛顿特区

春天到了。可以肯定的是，蒂莉的青春期也到了，而且火力全开。最近你不得不经常提醒她（一遍又一遍）不要把手伸到裤子里乱摸。单凭一张嘴，你很难向她解释清楚“公共”和“隐私”的概念，尤其和身体部位联系起来时。可这毕竟是比当众挖鼻子或者掀起裙子挠痒痒更严重的事情。你必须得让她明白，当着别人的面不能暴露更不能摸自己尿尿的地方。

“我讨厌这种感觉。”有一天她忽然对你说。你愣了半天才明白她指的是性冲动，“烦死人了，而且还有点疼。感觉像是要尿尿或者别的什么。可就是赶不走。不过至少摩擦摩擦感觉还好些。”

你很坦率地和她说起自慰，还给了她几本书，让她到卧室里自己去摸索。半小时后她钻出房间，红着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气呼呼地说：“我做不到。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高潮。我怎么弄都没用。你能不能帮帮我？或者给我示范一下？”

你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她在真心实意地向你求教。她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因为你刚刚对她说过自慰是很自然和正常的行为。每个人都会自慰，包括你（在她的一再逼问下，你不得不承认了这一点）。因此从她的角度看，事情是这样的：你说她需要学习新的技巧，可又不能让别人为她做示范。因此她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是个不负责任的贱人。可你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这种事你总不能发到脸书上吧。好在你还有乔希可以倾诉。不过，他可吓得不轻。

“我们该怎么办呢？”你问他，“给她买个震动棒？”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半真半假。“别说了。”他捂住耳朵，眉头皱成一团，“老天爷啊。”

你叹了口气。好像女儿的性教育问题就理所当然该由妈妈承担，可是专家们明明不是这么建议的。

“那我打个比方，如果蒂莉是个男孩儿，我们会怎么办？”

“如果她是个男孩儿，恐怕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乔希耸耸肩说，“即便有也容易解释，随便打个比方或者做个手势就能明白。”

最后，你不满地说了句“管他呢”，转身便下单订了一个震动棒。你从网上找了些教育网站和视频，陪蒂莉一起看，当然，实践的事还得靠她自己。终于，她学会了，你们总算可以迈向下一步：即让她认识到在饭桌上谈论高潮是不合适的。

把斯科特介绍给乔希是件非常别扭的事，感觉就像把情夫介绍给丈夫。你不想给任何人造成这种荒唐的印象，尤其乔希。你和斯科特之间是绝对清白的，但在你们的交往中确实存在一些容易让人联想到暧昧的情节，比如你让乔希在家带孩子做家务，自己却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参加他的夜间讨论会；你和他保持着非常私人的通信往来；你还趁孩子们上学的时候邀请他到家里去。

乔希似乎并不担心你会和斯科特上床，但他非常怀疑斯科特的动机，对他的资历嗤之以鼻，更对你在他身上花掉的400美元深感痛心。与斯科特相约见面那天晚上，乔希比约定时间迟到了20分钟。当然，那对晚上的会面并没有影响，因为你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举动，所以故意把时间说早了点。多年的夫妻生活让你学会了不少对付丈夫的小花招。

可在内心里他并没有丝毫纠结。你们需要帮助，在这一点上他和你立场相同。他很清楚，蒂莉年龄越大，留给你们的时间就越少。

但你们在如何把斯科特介绍给孩子们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最后双方都接受的意见是把他说成一个“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的老师”，但你觉得这比说成“爸爸妈妈的朋友”听上去更别扭。可你也没办法，只能随便咯。

其实孩子们并不在乎你们怎么介绍斯科特。特别是蒂莉，她见到斯科特后显得很兴奋。她很感激你们给她的生活中带来了一个新面孔。这是蒂莉最让人满意的优点之一：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充满热情。但这优点有时候也同样令人心碎，因为你们永远都无法确定她的热情是否能得到同等的回应。

“你好，斯科特。”刚一进门，斯科特甚至连外套还没有来得及脱下，蒂莉的热情便扑面而至了，“你知道世界上最高的雕塑是哪一个吗？”

这是她最近的“特殊兴趣”，而且似乎已经演变成了她的礼貌用语，对此大家并无反对意见。她的这种情况或许用“痴迷”来形容更为贴切，而且她总能找到令她痴迷的东西。比如说现在是雕塑，而在雕塑之前她痴迷于希腊神话，在那之前是海豚。

实际上你很清楚，斯科特知道最高的雕塑是哪一个，在家访之前他研究过蒂莉的兴趣，但他故意假装不知道。“这个嘛……”他说，“问得好，恐怕我不知道。”

他的话几乎还未说完，蒂莉已经抢过话头公布答案了。“是中原大佛，位于中国河南省鲁山县的赵村乡。2002年建的，高420英尺。但如果不算底座的话，我是不算的，高就成了354英尺。第二高的雕塑是‘祖国母亲在召唤’，位于俄罗斯的伏尔加格勒，高279英尺，不过那连雕像手里举着的剑也包含在内了，如果只算从头到脚，高度实际上只有170英尺。”

“哇。”斯科特惊叹道。你伸手拉拉蒂莉的胳膊，示意她给客人说话的机会，“太厉害了。我想我见过的最高的雕塑就是自由女神像了。她有多高呢？”

“其实很多人都把自由女神像当成世界上第二高的雕像，但那要把基座和女神手里的火炬全算上才行，那样的话高度就有305英尺。可如果让自由女神从基座上下来站到大街上，她的身高就只剩151英尺了。”

你看着她喋喋不休，一边说还一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你心里想，她就是我的生命。当然，这么说既对也不对。从她出生那天起，你发现所有人的身份都发生了改变。就像宇宙往前进了一步，你们则跟着升了一级。你的父母升级成了祖父祖母；你的兄弟姐妹升级成了舅舅姨妈。而你呢，一夜之间从少女变成了妈妈，女人，家长。在一段短暂、黑暗的时间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你始终无法逃离：你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你的人生清单上仅剩下简单的一项，而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只有八磅重的小东西。

今晚的计划是给斯科特一个小时的时间观察孩子们，随后他会和乔希单独谈一会儿。几天后他写出一份报告，并抽时间与你们夫妻俩见面商议。

这会儿蒂莉拿出了她的“雕塑笔记”让斯科特看。那是一个螺旋装订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她收集到的全部雕塑资料。那些关于高度和竣工日期的数据仿佛拥有难以想象的魔力，给她激情，让她迷醉。这是一种有深度的感情。当她向你（或向任何人）说起雕塑时，你能感觉到她急于说服你的迫切心情，她希望你能看到她所看到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