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犀牛做超声(第2/6页)
埃米在2000年秋天再次怀孕。这一次,罗思给她补充了激素,方法是把面包片泡在含孕酮液体中,再喂给犀牛吃。最终,在经过了16个月的孕期之后,埃米产下了一头雄性犀牛,取名叫安达拉斯(Andalas)。在他之后又有了苏吉,这个名字在印度尼西亚语中的意思是“神圣的”。再之后又是一头雄性,名叫哈拉潘(Harapan)。在2007年,安达拉斯被运回苏门答腊岛位于韦坎巴斯(Way Kambas)国家公园的一家捕获繁育设施。2012年在那里,他当上了爸爸,有了一头名叫安达图(Andatu)的小犀牛。这也是埃米和伊普的孙子。
在辛辛那提出生的3头人工繁育犀牛以及在韦坎巴斯出生的第4头显然不足以补足在这个过程中死去的那许多头苏门答腊犀。但那实际上已经是在过去30年间世界各地出生的全部苏门答腊犀了。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野外的苏门答腊犀数量已经骤减。目前据信全世界仅存不到100头。讽刺之处在于,正是人类把这个物种带到了如此之低的数量水平上,以至于似乎只有英雄式的人类努力才能拯救这个物种。如果苏门答腊犀还有未来的话,那肯定要感谢罗思,以及少数像罗思一样懂得如何把一只手臂伸到犀牛直肠里做超声检查的那些人。
事实上,苏门答腊犀所面临的情况,或多或少也是所有犀牛共同面临的问题。爪哇犀曾经生活在东南亚的大部分地区,如今已是世界上最稀有的动物之一,可能只剩下不到50头个体,全都在一个爪哇自然保护区内。(在除此之外的其他任何地方,已知的最后一头爪哇犀于2010年被一名盗猎者杀死于越南。)印度犀是5种犀牛中体型最大的,看起来就像是披着一件有褶皱的厚外套,正如拉迪亚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的故事中所描写的一样。印度犀的数量如今已经减少到了约3000头,大多生活在印度阿萨姆邦的4个公园之中。在100年前,非洲的黑犀牛数量达到100万头。从那以后,这个数字被减至约5000头。同样来自非洲的白犀牛,是唯一目前还没有列入受威胁物种的犀牛。在19世纪,这种犀牛被猎杀到已经快被人们忘却了,却在20世纪完成了异乎寻常的东山再起。现在到了21世纪,它们又重新受到来自盗猎者的压力。盗猎者盗得的犀牛角,每公斤在黑市上可以卖到超过4.5万美元的价格。犀牛角与你的指甲一样是由角蛋白组成的,却长期被用于传统中药材,[3]而近年又成为高端聚会中的“药粉”而受到追捧。[4]在东南亚的夜店里,犀牛粉像可卡因一样被人吸食。
当然,犀牛绝不是个案。对这些“有着迷人魅力”的巨大哺乳动物,人类往往能感受到一种深切而近乎神秘的联系,即使它们身处牢笼之中。这就是为什么各地的动物园愿意投入如此之多的资源,用于犀牛、熊猫以及大猩猩的展览展示。(威尔逊曾经把他与埃米在辛辛那提共度的那个夜晚描述为他生命中“最为难忘的事件之一”。)但是在它们没有被关起来的地方,这些有着迷人魅力的巨大动物几乎都会陷入麻烦。在全世界8个物种的熊当中,6个被列为“易危”或“濒危”。亚洲象的数量在过去三代内已经减少了50%。非洲象好一些,但也和犀牛一样,正日益受到盗猎的威胁。一项近期研究得出的结论是,仅在过去10年间,非洲森林象的数量就减少了60%以上。[5]这种象被很多人认为是不同于普通非洲象的独立物种。大多数的大型猫科动物,比如狮子、老虎、猎豹、美洲虎,都在数量下降之中。从现在再过一个世纪,熊猫、老虎和犀牛或许只能好好地活在动物园里,或者就是像汤姆·洛夫乔伊所说的那样,在如此之小、重重护卫的野生动物保护区内,可以被称为“类动物园”的地方。[6]
苏吉做超声的第二天,我又一次去看她。那是个寒冷的冬日清晨,所以苏吉被关在了她的兽房里。称之为“兽房”是很委婉的说法,这其实是用煤渣砖砌成的一座低矮建筑,里面布满了监狱似的小房间。我在上午7:30左右抵达的时候,正是喂食时间,苏吉正在一个兽栏里大口嚼着某种无花果叶子。犀牛首席饲养员保罗·莱恩哈特(Paul Reinhart)告诉我,平常她一天能吃掉差不多50公斤的无花果叶子,都是从圣迭戈专门空运过来的。(每年的全部运输成本就接近10万美元。)她每天还要吃掉相当于几个礼物果篮总量的水果。这个早上的精选搭配包括苹果、葡萄和香蕉。苏吉吃东西的决然态度在我看来有点悲哀。一旦叶子吃完了,她就开始吃无花果的树枝。这些枝桠有几厘米粗,但她能轻松吃进去,就像一个人类在吃椒盐卷饼似的。
莱恩哈特告诉我说苏吉是她妈妈和她爸爸的“完美混合体”。妈妈埃米死于2009年,而她的爸爸伊普仍旧生活在辛辛那提动物园。“埃米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惹麻烦的机会。”他回忆道,“苏吉就很爱玩。但是也更死脑筋,像她爸爸。”这时另一位饲养员从我们身边走过,推着一辆独轮车,里面装满了热气腾腾的棕红色粪便——那是苏吉和伊普昨天夜里拉的。
苏吉非常习惯于人类围在她身旁,有的人可能喂她吃东西,而有的人可能要把手臂塞到她的直肠里。所以莱恩哈特很放心地去忙别的工作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苏吉身边。当我轻抚她长着毛发的肋部时,我想到的是一只长过头的狗。(事实上,犀牛与马的亲缘关系最近。)虽然我不能说抚摸的过程令人感到有趣,但我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温柔。当我望向她漆黑的眼睛时,我发誓在那眼眸的深处看到了物种之间的心灵之光。与此同时,我想起了一位动物园官员的警告,他告诉我,如果苏吉突然晃晃她巨大的脑袋,很容易就可以把我的胳膊弄骨折了。过了一会儿,该是这头犀牛称体重的时间了。旁边一间兽栏的地板里安装了一个盘秤,秤前面摆了几根香蕉。当苏吉吃力地走过去吃那些香蕉的时候,秤上的读数是684公斤。
如此巨大的动物之所以如此巨大,当然是有原因的。苏吉刚生下来就有30多公斤重。如果她是出生在苏门答腊岛,就有可能成为一只老虎的腹中餐。不过,如今苏门答腊虎也处于极度濒危的境地。但是,她也有可能得到母亲的保护,而成年犀牛是没有天敌的。这一情况对于其他一些动物也是适用的,也就是所谓的巨大食草动物。完全长大的象和河马都太大了,没有什么动物敢去攻击他们。熊和大型猫科动物也同样不会被别的动物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