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品登殿(第3/5页)

梦梦看了他一眼,说:“走吧。”

郑冬心突然跳下车,双膝跪倒在地上,举起双手:“天哪,这是真的!老汪啊,不,万岁爷,谢谢你成全老郑啊!皇恩浩荡啊,汪总商娶英子,我老郑就抱得美人归喽。从今以后,每年的今天都给你烧高香,磕响头!”

姚梦梦看着他,表情复杂,对车夫说:“我们走!让他疯去!”

车夫微笑着看了眼郑冬心,挥动起长鞭,长鞭发出一声脆响。马车慢慢启动,慌得郑冬心赶紧在后面猛追。

三天后,汪朝宗的马车穿过镇淮门,沿着官道向北急驰。颠簸的车厢中,汪朝宗不时从怀里掏出鎏金的怀表,打开看了看,吩咐车夫:“再快些!”

数日后的一个早晨,汪朝宗到了京城和砷府的客堂里。

和砷正在一只梅瓶前面,仔细端详,然后看似无意地问:“汪总商,你看这鬼谷子下山梅瓶,是不是真的元青花。”

“在下对陶瓷什么的并不在行,不敢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

和砷这才直起身转过脸来,一笑:“那你在扬州可是白待了。罢了,而今人心不古,赝品杂陈,几可乱真,你不玩也好。汪总商,有何见教啊?”

“中堂大人这么说,可是折杀在下了。扬州盐商一直承蒙中堂大人垂顾,在下深怀感激!此次进京面圣,特地备了些薄礼,还望中堂大人笑纳。”

和砷一笑:“平素少见冰炭之敬,今天备礼而来,汪总商恐怕另有所求吧。”

“在下只是聊表心意,不敢叨扰大人。”

汪朝宗打开木箱,取出一把玉如意,双手捧给和砷。

和砷眼睛一亮,然后又眯缝起来,嘴里说着:“果然是扬州工。汪总商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和某是无功不受禄啊。”

汪朝宗并不接话,又拿出一个绸缎包裹,层层解开后,是一个精装的画轴:“大人请看。”

画轴徐徐展开,只见抬头赫然是明人项元汴题写的“江乡秋晚图”,和砷眼睛都直了:“果然是赵松雪,真是名不虚传啊。”

汪朝宗抬头看了眼和砷:“物跟有缘人,和中堂是大家,能入和中堂法眼,是在下的福气。”

和砷并不答话,陶醉在画幅之中,不能自拔。过了许久,突然缓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大人只要喜欢,就不枉汪某一片苦心了。”

和坤呵呵一笑:“和某是个散淡的人,也就这点爱好,见到这些文物就像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情不自禁啊。汪总商,能够找到《江乡秋晚图》可谓用心良苦啊。我厚着脸皮,暂时收下了。今后,你我就是兄弟,用得着和某的,知会一声就行。”

汪朝宗忙作揖:“还请和中堂多多关照。”

接着,汪朝宗又马不停蹄地拜访了老朋友阿桂,最后,才要求面圣。

养心殿西暖阁内,步履老态的乾隆神气依然清爽,他端坐在宝座之上。一旁站立的是阿桂、和砷、刘统均。

乾隆问:“汪朝宗来了?”

太监林宝忙回话:“回皇上,已经在殿外候旨了。”

“让他进来吧。”

“宣汪朝宗进殿!”

汪朝宗进殿,跪拜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汪朝宗,你差人给朕送来一百万两锡锭,该当何罪?”乾隆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汪朝宗“扑通”跪下:“臣该死。”

“历朝历代,臣民如此大胆戏弄天子的,诸位听说过吗?”

“没有。”

“你们敢吗?”

阿桂等一齐跪倒在地:“奴才不敢!”

只有汪朝宗呆呆地站着,有些鹤立鸡群,又有些孤单。

乾隆冷笑道:“汪朝宗,你可真是标新立异,独占鳌头啊。”

汪朝宗这才跪下:“微臣该死,但微臣也是为朝廷、为圣上着想。”

“好一个为朕着想!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为朕着想的。”

汪朝宗缓缓说:“高家堰年久失修,洪泽湖水泻入里下河,万顷良田,顿成泽国。农家眼看将熟之稻谷没于水中,划木盆下田抢割,妇孺号哭于内,饿殍陈尸于道,房舍坍塌,溺畜横流,其惨状触目惊心。此时,扬州城内齐心赈灾,盗匪救人,娼妓募捐,但仍是杯水车薪。”

乾隆听得颇为专注:“说下去。”

“此刻,如将扬州之银两解押京城,不啻是落井下石,民众哗变一触即发。如我扬州士绅商贾墨守成规,那无异于激发民怨,有损圣上的万世英名。如是,臣等罪莫大焉!”

“如此说来,你拿锡锭滥竽充数,倒是公忠体国之举了?”

“臣身荷皇恩,不敢不尽心报答。”

刘统均站出来:“好一个尽心报答!汪朝宗,扶困赈灾,朝廷早已未雨绸缪,扬州盐商发引缴税,本是天经地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体察下情,万民欢呼,岂容你恣意诽谤?”

汪朝宗淡淡听着,沉默不语。

乾隆皱皱眉头,忽然问和砷:“和砷,你怎么看?”

“皇上,一年来,汪朝宗先是押解捐输,解四川平叛兵饷之急,后又赈灾济民,功不可没。况且救灾一事,事急从权,也算情有可原。”和砷似早有准备。

乾隆点头说:“这是明白事理的话。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扬州的百姓遭了灾,朕当然要救,但户部拨银子,再押解到扬州,中间就得耽搁不少时日,就可能会出事。汪朝宗这一百万两银子一挪,就把灾情给控制住了。有的话,他自己不敢居功多说,朕替他说。救灾如同用兵,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刘统均,大灾大难面前,关键是要拿出办法来,说些歌功颂德的虚话,没用,你说是不是?”

刘统均一哆嗦:“皇上教训得是!”

阿桂也赶忙上前:“皇上圣明!”

“都不要说了。天朝恩泽,百密一疏。远水不解近渴,也是常有的事。汪朝宗差事办得尽力,富而有仁,其心可嘉。然国法威严,朕虽法外开恩,下不为例,众爱卿亦不可照猫画虎。散了吧。朝宗,你留下,朕有话问你。”

三希堂是个只有十几平米的书房。此刻乾隆已经脱去了朝服,盘腿坐在临窗的炕上,对面则是同样盘腿而坐的汪朝宗。

“能与朕同席而坐的,普天之下,唯有你汪朝宗。”

“微臣诚惶诚恐。”

“你看,又来了。外面对你们盐商物议甚多,朕听多了,就当是耳旁风。事非经过不知难,每次逼着你们拿银子,朕也是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