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流连光景不觉有年矣(第2/2页)

鸡叫头遍时刻,是白色的时刻,上床的时刻。这时候脑袋里往外溢的白色,既不是窗外有一角是平白的,也不是读《湖心亭看雪》的印象。上床前,还有点恋恋不舍,就把《湖心亭看雪》向睡意朦胧的妻朗读一遍,她惊了一下,抬抬胳膊。

朗读完后不料我顿生画意,随手一翻,不料又翻到附录在《西湖梦寻》中的李流芳《题雪山图》:

甲子嘉平月九日大雪,泊舟阊门,作此图。忆往岁在西湖遇雪,雪后两山出云,上下一白,不辩其为云为雪也。余画时目中有雪,而意中有云,观者指为云山图,不知乃画雪山耳。放笔一笑。

是云是雪,本不需多辩,就像是笔是墨,也不需多辩一样。“张岱是明清小品作家中最知墨法的一位。最知笔法者,大约是钟惺”这类话,在鸡叫的拱桥之上回头一望,真是多事。

李流芳放笔,我却拿笔画起两张小品。几乎一模一样,一张抄上《湖心亭看雪》,一张题上这么几句话:

舟一粒芥子/人两三粒芥子/西湖洒点/淡墨//那是痴。看似不痛不痒/之间:大白天亮//古人乘兴日常起居/他们不说文化//二00一年元月十五日/觉得干干净净的/还是身体//上千年里的某刻/曾与几位朋友/走到断桥边/突然断了//出神的墨淡得看不见/见老的青年时代/到杭州就到远处/不想想我们//多情常跑前世作孽/墨淡得看不见

“曾与几位朋友/走到断桥边/突然断了”,这几句话倒是“史实”。二十年前,我与几位朋友游杭州,走到断桥,突然断了——当然不是桥断,断了的是断桥边凉亭上一根朱漆栏杆。当时冒出异样感觉,只是湖畔白糖桂花藕粉实在好吃,这感觉我也就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