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谱掉下来时……

你们三个人的音乐会，以三重奏演出电影《女人香》主题曲《一步之遥》开场。排这样的曲目，一来是三个人可以一开始就都上场，二来是有一首短小轻松的曲子，给来宾可以准备心情进入聆听状况的机会，也让迟到的观众不至于错失比较重要、庞大的作品。

不过这样的安排，产生了意想不到的问题。三个人都要耗费许多时间准备独奏曲目，能够拨出来练三重奏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好不容易碰在一起，当然优先练吃重的《亚伦斯基第一号钢琴三重奏》。《亚伦斯基一号》很不容易掌握，怎么可能在演奏会前到达可以让自己、让老师放心的地步？而《亚伦斯基一号》还练不出样子，又怎么有时间练习小曲《一步之遥》呢？

学习音乐多年，你们三个人都有了一定的责任感，再怎么累，我有信心你们还是会将《亚伦斯基一号》练出该有的水平；相对地，我反而担心那简单的《一步之遥》，会在忙乱压力下被你们忽略了。

我担心的事，在音乐会当天果然发生了。入口门关上，你们三个人鱼贯上台，接受完满场观众欢迎掌声后，坐下来开始演奏。到第三小节吧，三种乐器的声音就有了一点点参差，接着音色该有的呼应变化也错过了。我偷偷跟自己做了个鬼脸，内心自我安慰：“还好这首曲子很短，一下子就结束了。”

没想到，在结束前，拉大提琴的蔡昀玓面前的乐谱，突然哗啦啦地整个掉了下来，她眼前的谱架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更糟的是，那最后一段音乐，主旋律在大提琴，如果大提琴没有了声音，钢琴和小提琴是完全无法代替掩盖的。

我真的替你们紧张。你后来说你也很紧张，闪过该怎么办的念头，但一时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受到影响，你和拉小提琴的黄咏雩对音量和乐句的处理都有了些微的畏缩，反而是蔡昀玓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镇定、安稳、充满感情地将那一长串句子，用大提琴丰沛的声音，背谱演奏到最后。

哇，这意外竟然提升、解救了你们这首曲子的演出！相形之下，你们前面出现的瑕疵漏洞，变得不重要了。大家都看到、都记得了昀玓那沉着自信的表情，都听到、都记得了她那流畅自在的音乐。知道三重奏不会有背谱演出的准备，为你们捏把冷汗的人，尤其会感动于那化险为夷的场景。

音乐会后，昀玓一度对自己的演奏表现很自责，然而在我心中，光是那掉谱瞬间的冷静反应，就超越了大部分同年龄音乐演奏者可能具备的演出能力。这种反应，比各种乐器技巧更难学习，在未来人生道路上能够发挥的作用，也远远更加重要。

我真的希望你也能懂得珍惜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能力，那一定会让你长长久久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