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预选 我想要你
眼睛睁开,起床,窗外一片黑暗,玻璃在摇晃。
好像下起了冷雨。光是走近窗边就能感到冷空气袭来。
三枝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是冬天第一场雨吧。
她不由得这样想。
终于到了第三次预选的最后一天。今天看来也是漫长的一天。
疲劳已经过了顶峰,那阵最疲劳的时间过去之后,反而变得兴奋起来。第二次预选一开始的时候最难受。
一想到今天实质上的评审就结束了,反而精神抖擞起来。在对迎来解放的期待中,还掺杂着想继续听下去的爱才之心。
对,是这样的。
三枝子一个人点着头。
越到比赛的尾声,越是会依依不舍。
虽说多少有派系之分和意见不一,但一起共同度过了这么长时间,评审都变成了战友。
我们一起战斗过,大家心中都涌起这样的感情。
有些评审年事已高,三枝子只能算是小辈,这些评审总体来说都很严格。如果不严格,恐怕也不能让人来听自己的音乐,在这行活不下去。不仅如此,活过了发生战争的那个世纪,这些音乐家从里到外都毫不松懈,十分强悍。
简短地打声招呼后,大家进入了会场。
像往常一样,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纳撒尼尔的身影。
说来说去,她发现自己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就在寻找他的身影。
曾经爱过的男人,一起生活过的男人,经历了共同岁月的男人。在身体的某个部分,还残留着经过反刍的感情的遗迹,每次看到他的身影,那里还会微微发疼。
纳撒尼尔在就坐在座位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什么呢?自己弟子的未来,还是分手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或者,是下个礼拜要指挥的管弦乐团?
不,她知道。
三枝子坐在座位上,摇了摇头。
也许,不光是纳撒尼尔,大部分评审脑子里或多或少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风间尘是否能留到决赛。
不,准确地说——是否让风间尘留到决赛。
无疑,这是今天评审的焦点所在。
其他并没有什么有争议的问题。其他能进入决赛的选手应该能顺利地选出来。
评审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静静地等待演出开始。
不过,三枝子知道。
就算假装平静,也按捺不住期待。
到底魔术师会演奏出什么样的音乐,大家都在暗中期待。
不能否认,三枝子自己也在暗自欢欣雀跃。
自己就像一个小孩,等不及看到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带来什么样的礼物。
从第一次预选开始,评审就分成支持和拒绝两派,风间尘如履薄冰,穿过悬崖上的小路,走到了这里。
有趣的是,时间越久,支持他的人越多。
对他展现出生理上的拒绝的评审中,也渐渐滋生出想再听一次的感觉。表现出露骨的嫌恶的人,“言不由衷”地说出“总之,再听一次吧”,可以说已经成为风间尘的忠实粉丝。
到底他是什么人?
到底他是怎么回事?
支持他的人也都在暗自猜测。听了两次他的演奏,但还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他。
三枝子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斯米诺夫他们所说的“背叛”,令她多少还有些不肯承认,但毫无疑问,她现在已经被他的演奏吸引了。但是,自己的判断到底对不对,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骗局,她仍然没有打消这个疑虑。
而且,评审们也都隐约感觉到了。
霍夫曼的圈套既狡猾又可怕。
也就是说,是否让风间尘进入决赛,显示了自己作为音乐家的立场。
三枝子仿佛看到霍夫曼在笑。恶作剧后的暗自窃笑,不可思议的笑容。
回想起来,在巴黎的试听中,我们就已经陷入了圈套。从那时候到今天,根本就是一条导火线引燃而来。
我们被霍夫曼包上的华丽包装纸迷惑,根本没有发觉,盒子里装的是破坏力多么大的炸弹。
他安放的炸弹,有一条长长的导火索。
这个计划应该从霍夫曼生前,不,从很早以前他开始指导风间尘时就开始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点燃导火索的,火没有熄灭,而是坚强地燃烧着,眼看马上就要华丽爆炸了。
手上捧着盒子的,正是这里的评审们。
真是个危险的礼物啊。
连着盒子的导火线上的火焰,眼看要烧到尽头了。
是选择连盒子扔出去,还是踩熄导火线上的火焰,还是抱着箱子,等美丽的焰火升起?
三枝子不由得感到,霍夫曼现在正睁着冷澈的眼睛,窥探着这边的动静。
纳撒尼尔应该比谁都更强烈地感觉到了老师的视线吧。
怎么办?“你们”会怎么做?作为“音乐家”,“你们”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刺进每个评审的心里。
如果把盒子扔出去,霍夫曼肯定也不会责备他们。在最后关头,“还是不行”,慌忙踩熄导火线,扑灭火焰,他也只会耸耸肩膀吧。
如果我们把盒子扔出去,披着毛巾躲避爆炸,看到这幅情景,他应该也只会啪嗒啪嗒走过来拾起盒子,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吧。
如他所言,把风间尘当作礼物还是灾难,全在于我们。
三枝子含了一口矿泉水。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燥无比,这令她吃了一惊。
哇,我真的很紧张,不由自主地。
她又咕咚喝了一口水。
不过有一点她是确信无疑的。
三枝子再次擦了擦嘴巴,身体靠在椅背上。
如果今天让风间尘落选,在以后——不远的将来——自己身上就会贴上一个标签,那个淘汰风间尘的评审。
大厅里又像昨天一样,一开场就马上挤满了人。
眼睛里放着光的观众,争先恐后地在抢占座席。
亚夜和奏、马赛尔也在后面找到了座位,总算松了一口气。
观众席有难以压抑的兴奋和热情,已经让人感到有些气闷。
“真厉害,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看来会很热闹。”
亚夜和马赛尔两个人在窃窃私语。果然,两个人之间还是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壁。那是已经表演结束的人和还在等着表演的人之间的无形之墙。
“真好啊,马赛尔可以放松听第三次预选了。”
马赛尔一脸轻松,亚夜不由得羡慕起来。
“小亚,真不走运,是最后一个。”
马赛尔苦笑着。
“不过,以自己的演奏为比赛谢幕,也是很少有的经验吧,会成为参加比赛时间最长的人。”
“是啊,也可以这么想。”
亚夜也苦笑了。
品味比赛的时间最长,能够好好体会比赛的感受。换句话说,也就是受折磨的时间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