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在二〇五教室复活 15(第2/3页)

一群家长信步走进加斯·豪斯酒吧,其中一个走到我跟前。好极了,她说,你有时间灌啤酒,却不肯为等了半小时想见你一面的家长抽出一分钟。

我对她说,对不起。

她说,好了,然后到另一张桌子那儿加入她的伙伴。那个晚上的家长让我心情异常沉重,结果我喝多了,第二天躺了一个上午。为什么我就不会让那个母亲来巴结我这个高贵的爱尔兰人呢?

在我的班上,鲍勃·斯坦从来不坐在课桌旁。这也许是因为他身材肥胖,但我却认为他觉得坐在教室后面的大窗台上很舒服。一坐下来,他就笑着挥挥手:早上好,迈考特先生。今天是个好天,对吧?

整个学年从头到尾,他都穿着一件敞着领口的白衬衫,白色的领子压在双排纽扣夹克的灰色领子上。他对班上同学说这件夹克原先属于奥森·韦尔斯;如果他见到韦尔斯,他们就有话可谈了。如果没有这件夹克,他就不知道该和奥森·韦尔斯说些什么,因为他和那个演员的兴趣完全不同。

他穿着一条将长裤在膝盖处剪开而改成的短裤。不,这条短裤和那件夹克不相称,因此和奥森·韦尔斯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穿着灰色的袜子。袜子太厚了,以至于在黄建筑靴上堆起了羊毛垛。

他不带书包、书、笔记本和钢笔。他开玩笑说,这有一部分是我的错,因为我曾经很兴奋地谈论梭罗,曾经讲到你们应该如何精简精简再精简,还有扔掉财物。

当进行课堂写作或考试时,他会问我他是不是可以借支钢笔和一些纸。

鲍勃,这是写作课。你要带些东西。

他向我保证一切都会好的,还建议我别担心。他坐在窗台上告诉我,我的头上已经长白发了,我应该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

不,不,他对全班说,不要笑。

但是他们已经歇斯底里了。他们笑得那么厉害,以至于我不得不等着听他再说一遍。他说,一年后我会回顾这一时刻,一定会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在他没带钢笔和纸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和感情。

我不得不扮演严厉老师的角色。鲍勃,如果你不参与,这门课你就不及格了。

迈考特先生,我无法相信你会这么和我说话。你们这些人经历过悲惨的童年,经历过所有事,迈考特先生。但是,没关系。如果你不让我及格,我会重修这门课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那样一两年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你来说,这也许是件大事。但是,我只有十七岁。如果你不让我及格,我还拥有这世上所有的时间,迈考特先生。

他问班上同学是否有人愿意借他钢笔和纸。十个人愿意帮忙,他选择了离他最近的那个,这样他就不用从窗台上爬下来了。他说:看到了吧,迈考特先生?看看这些人有多好!只要他们带着大书包,你和我就绝不用担心文具的问题。

好吧,好吧,鲍勃,但是下星期我们就《吉尔迦美什》进行大测验时,别人又能怎么帮你呢?

那是什么,迈考特先生?

它在《世界文学》那本书上,鲍勃。

哦,是的,我记得那本书,那本大书。我把它放家里了。我爸爸在读其中的《圣经》部分,你知道,我爸爸是个拉比。他很高兴你给我们这本附有问题和所有材料的书。他说你一定是个好老师,他要在校园开放夜来见你。我对他说,你是个好老师,除了这件钢笔和纸的事以外。

停!鲍勃。你根本没看那本书。

他再次让我别担心,因为他的父亲,那个拉比,经常谈论那本书,而他,鲍勃,一定会找到有关吉尔迦美什的一切资料,以及其他让老师高兴的东西。

全班再次爆发出笑声。他们互相拥抱,举手击掌。

我也想大笑,但我得保持老师的尊严。

环顾教室,在一片咯咯傻笑声、喘气声和大笑声中,我喊道:鲍勃,鲍勃。如果你能亲自阅读《世界文学》这本书,让你可怜的父亲享受安宁,那将会让我很开心。

他说他愿意从头到尾看一遍那本书,但这和他的计划不符。

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鲍勃?

我打算当一名农民。

他微笑着挥了挥乔纳森·格林伯格慷慨捐献的钢笔和纸,说很抱歉,他打断了上课。也许我们在这节课一开始就应该写我让他们写的东西,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鲍勃,已经准备好了,并且建议大家安静下来,以便迈考特先生可以继续他的工作。他告诉他们教书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而他知道这个道理,因为有一次在夏令营中,他试着教一群小孩子认识一些生长在地里的东西,但是他们不听他的,只顾到处捉昆虫。他气极了,说要踢他们的屁股,而那就是他教学生涯的尽头。因此他有点担心迈考特先生。但是,在我们回归正题之前,他要说明自己并不反对世界文学,只是现在他只读农业部的出版物以及和农业有关的杂志。他说农业可比看上去要复杂,但那是另外一个话题,而他看得出我想继续上我的课。迈考特先生,那是什么课来着?

我该拿这个窗台上的大块头男孩、美国未来的犹太农民怎么办呢?乔纳森·格林伯格举起手问:关于农业,什么是从外表看不到的?

鲍勃情绪低落了一会儿,说:那是我爸爸,他为玉米和猪而苦恼。他说犹太人不吃带芯的玉米。他说在威廉斯堡和克朗高地,你可以在晚饭时间沿着各条街道来回走。透过犹太人住宅的窗户,你绝不会看到有一个人在嚼带芯的玉米。那就不是犹太人会做的事情。玉米粒都粘到胡子上了。让我见识一个吃带芯玉米的犹太人,我就让你见识一个失掉信仰的犹太人。这是我爸爸说的。但是最后一根稻草却是猪。我对爸爸说我喜欢它们,我不打算吃它们或者怎么样,但是我想饲养它们并把它们卖给异族人。那有什么错?它们是真正快乐的小动物,它们很温柔亲切。我对我爸说我会结婚生子,而他们也会喜欢小猪崽。他几乎要发疯了,而我妈妈也气得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他们,但是他们教育我要说真话,而且不管怎样,最后他们都会知道。

铃声响了,鲍勃从窗台上爬下来,将钢笔和纸还给乔纳森。他说他当拉比的父亲会在下个星期的校园开放夜来见我,并为自己打断教学而道歉。

那个拉比坐在我的讲台旁,举起双手说:哎唷。我想他是在开玩笑,但是他张着嘴、目瞪口呆和摇头的样子告诉我,这不是一个快乐的拉比。他说:鲍勃,他的表现怎样?他带有德国口音。

很好,我说。

他让我们心碎,都活不了了。他对你说了吗?他想当个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