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你故事里那个人(第7/11页)

小美对“金城武”充满了好奇,她觉得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可是“金城武”每次除了“你好”“谢谢”之外基本不说其他的话。小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收银台,也没有机会和他搭话。

这一天有些反常,“金城武”买完东西之后没有再坐到窗边,而是站在店门外抽烟。他抽得很凶,两分钟抽完一根,然后又是一根。他手里拎了一个袋子,好像在等什么人。小美一直盯着他,想知道他要见的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一个分神她转身给顾客拿了点东西,再看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小美四下张望,看见“金城武”正飞奔着跑过马路,似乎是在追某个人,应该是前面十几米远的那个女人。可是他跑着跑着突然就减缓了步伐,变成了慢走,然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他站了那么两三分钟,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盯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背影,然后垂下头,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穿过马路,推开门,重新回到店里。

“叮咚”的进门提示音响起,“金城武”一脸茫然地走进来,在货架上拿了一瓶清酒,在收银台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请问,店里面可以抽烟吗?”

小美说:“吸烟有害健康,所以还是不要抽烟吧!”

这不是公司培训时的标准话术,小美只是不忍心看到他再像吃饼干一样抽烟的样子。

他苦笑了一声,接过小美递过来的零钱,坐到老位置。这一次没有烟,只有酒,他打开酒瓶的盖子,像喝矿泉水一样咕噜噜灌了半瓶下去。

小美的同事在一旁低声惊呼:“好酷!”

小美并不这样觉得,“金城武”今天晚上的一言一行背后,她都感受到了他正在经受的巨大痛苦。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小美想要挖掘他的故事。小美在成为一名便利店的店员之前,曾经在电视台里做撰稿人,生搬硬套写了无数个故事来赚取观众的眼泪,写到后来她自己都觉得麻木了,脑子里再也榨不出任何一个新鲜的故事。同时由于她经常熬夜写稿,结果患上了失眠症,每天凌晨两三点的时候都毫无睡意,对着空白的文档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一直干坐到窗外天色亮起。于是小美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她开始在便利店上班,而且主动要求专门上晚班。她看着那些深夜在店里出现的人,通过他们的穿着、表情、动作、言语,猜测着他们背后的故事,然后写进自己的稿子。

小美曾经猜想过“金城武”的故事,但是她一直觉得不能完美地解释他的行为。今天晚上他的异常让小美的好奇心强烈到无以复加,她决定和他聊聊。快到午夜,店里的客人也没那么多了,小美和同事商量了一下,然后走出收银台,买了一罐啤酒,走到“金城武”旁边的位置坐下。

小美说:“一个人喝容易醉,我陪你一起喝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啤酒举到半空中。

“金城武”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是拿起酒瓶子和小美碰了一下。

小美说:“有这么一句话,说所有人的幸福都千篇一律,但是每个人的痛苦却各不相同。你不认识我,或许有的时候你会羡慕我的生活多么简单而快乐,但我也一样有我的忧愁。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然后告诉我你的故事,痛苦经过分担之后,是可以减半的。”

“金城武”扭过头来,这一次他认真地盯着小美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慎重地说:“好。”

于是小美就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讲述自己如何成为北漂一族,讲述自己心中的作家梦想,讲述她为什么会离开电视台来做一个小店员,讲述自己生活的困境。当然也讲了她的爱情故事,她的男朋友为了能够和她在同样的频率生活,辞掉程序员的工作成为一名调酒师;他足够好,但是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结婚。

小美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为了省出更多时间给对方,她讲得有些简洁,但是足够吸引人,引得“金城武”频频点头,小美讲完之后他还主动和她碰了一下酒。

小美说:“所以,你的故事是怎样的呢?”

“金城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我的故事有些长,你有足够的耐心听完吗?”

4/

我出生在北京,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快三十年,就像熟悉自己身上的骨头一样熟悉这里的每个角落。即使后来出去走得再远,这里都是我魂牵梦萦的家;而现在,我却想要离开这里了。

我的生活一点都不励志,在我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里,我从来没有像你们一样为自己的理想奋斗过。我的父母已经替我安排好了每一个环节,即使遇到问题他们也会动用关系和钱去打通一切,所以我从小到大几乎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妈特别宠我,在我小的时候,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儿子,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你想要什么妈妈就给你买什么。”

你不要笑,她真的是这样说的。我记得有一次我看中了好莱坞电影里一个美国小男孩骑的一辆山地车,他们真的就托人从美国买了一辆一模一样的空运回来给我,当时可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出尽了风头。大概是他们都忙着赚钱,没时间陪我,在精神上满足不了我,所以才会在物质上这么纵容我吧!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脾气都不大好,我也是如此,各种调皮捣蛋,今天砸了谁家的玻璃,明天扎了谁家的自行车轮胎,隔天又打了谁家的孩子,肆意妄为,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反正到最后都有人来给我收拾场子。初三的时候为了争一个姑娘,我和隔壁班的一个家伙打了一次群架。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那个姑娘,但是见不得有人和我抢,结果发展成了群殴,混战之中我的手被打折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从那以后我才稍微收敛了些。

我大学也是在北京上的,学校不算很好,但是这无关紧要,在什么样的学校我都学不到东西。我也不知道学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我只是需要这样一个过程,所以大学的课程基本上都被我逃得差不多了,考试前才开始看书,连抄带蒙,过了一半挂了一半,补考的时候再过一半挂一半。

大学的时候我基本上就做了两件事情。

一件事情是和朋友一起组了个乐队,我是主唱,我们走的是金属摇滚路线,天天耗在一起写歌练歌,偶尔搞出一个不错的作品,就感觉自己牛气得要命,豪言壮语称自己要拯救中国摇滚的未来,大概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就是吹牛了。虽说我们都热爱摇滚,但是谁也没有真的把这个当作毕生的事业去做,所以我们乐队最后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也就在学校里面表演一下。大四的时候有些人要找工作有些人要回老家,乐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