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简单的事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们都坐在大礼堂里等图什曼先生开始他的“中学致辞”。这座礼堂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甚至比维娅学校里的礼堂还要大。我环顾四周,这里一定能接纳一百万观众。好吧,也许没有一百万,但是,绝对很多。
“杰森校长,感谢您的介绍。”图什曼先生站在主席台的演讲台后面对着麦克风说,“欢迎各位老师和教职员工……
“欢迎来到毕彻预科中学毕业典礼!”
大家热烈鼓掌。
“每一年,”图什曼先生继续念演讲稿,他的老花镜从鼻梁滑到了鼻尖上,“我都要负责写两份毕业典礼演讲词:一份写给今天参加典礼的五六年级的同学,另一份则写给明天参加典礼的七八年级同学。每一年,我都告诉自己,少费点劲吧,就写一份两个场合都适用的演讲稿吧。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件难事,对吧?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结果我每年都会做两场截然不同的演讲,今年我终于明白了是为什么。你们可能会认为,只不过是因为明天我的演讲对象是中学生的前浪——而你们是后浪,不是这样的。不,我想原因与你们现在所处的特殊年龄更有关系,这是你们生命中的特殊时刻,我甚至在跟这个年龄的学生打交道二十年后,依然会感动不已。你们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们站在童年和未来的交界处。你们正处在过渡期。
“今天我们所有人聚在这里,”图什曼先生摘下老花镜,用它指着全场,继续说,“你们所有的家人、朋友和老师,在这里庆祝的不只是你们在去年一年所取得的成绩,毕彻预科学校的中学生们——还有你们未来无限的可能。
“当你们回顾过去一年时,我希望大家能看看你们现在在哪里,你们曾经又在哪里。你们大家都已经长高了一点,强壮了一点,聪明了一点……我希望是这样的。”
听到这里,台下有人笑了起来。
“但测量你们长大多少的最好方法,不是你们长高了多少厘米,或者你们现在能绕跑道跑多少圈,抑或是你们的平均成绩——毫无疑问,这些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在这一年里,你们用你们的时间做了什么,你们选择怎么度过,而你们又感动了谁。这些,才是我用来衡量你们是否成功的最好标准。
“詹姆斯·巴里的一本书里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非常好——不不,我说的不是彼得·潘这本书,我也不会说什么如果你相信精灵你就鼓鼓掌这种话。”
听到这里,每个人又都笑了起来。
“但詹姆斯·巴里在另一本叫《小白鸟》的书里……写道……”他开始翻放在主席台上的一本小书,直到找到那一页,才戴上眼镜。“‘我们可以制定一条新的生活法则吗……对待他人永远比我们应该的更友善一点?’”
说到这里,图什曼先生抬头看着观众。“比我们应该的更友善一点,”他重复道,“这句话写得真好,不是吗?比应该的更友善。因为仅仅友善是不够的。一个人应该比平时需要的更加友善。为什么我喜欢这句话、这个理念,因为它提醒了我,作为人类,我们所拥有的,不只是善良待人的能力,还有选择善良对待他人的能力。这意味着什么?这应该怎么衡量?你没法用尺子来衡量。就像我刚才说的:这跟测量你一年内长高了多少不是一回事。这完全是不可测量的,对吗?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善良的?到底什么才是善良?”
他戴上老花镜又开始翻另一本小书。
“另一本书里还有一段,我也想跟你们分享一下,”他说,“请容我找到它……啊,在这儿。在克里斯托弗·诺兰写的《时钟之眼》这本书里,主人公是一个面临着巨大挑战的年轻人。有这样一个片段,他班里的一个孩子在帮助他。表面上,这是一个小动作。但是这个年轻人,名叫约瑟夫,他是……好吧,请容我读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念道:“正是在这些时候,约瑟夫认出了化成人类形体的上帝之脸。它借人类的善良向他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通过他们的热切向他闪耀,它从他们的关爱中,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出:它确实安抚了一切。”
他停顿一下,又把老花镜摘了下来。
“它借人类的善良向他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他笑着重复道,“善良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真的太简单了。需要时的一句鼓励。一个友好的举动。路过时的一个微笑。”
他合上书,把它放在演讲台上,然后俯身向前。
“孩子们,今天我想告诉你们,理解善良这件简单事情的价值。这就是我今天想留给你们的全部。我知道我臭名昭著……嗯……因为啰唆……”
说到这里,每个人都笑了。原来图什曼先生知道自己的长篇大论是出了名的。
“……但我希望你们——我的学生们——要牢记,”他继续说,“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你们将谱写的未来,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如果这座礼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为自己定下一条规则,就是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何时,你们都能尽可能更友善一点——那么世界真的会变得更美好。如果你们这样做,如果你们比平常更友善一点,也许有一天,在某个地方,会有某个人从你们身上、从你们每一个人的脸上认出上帝的脸。”
他顿了一下,耸耸肩。
“或者宇宙中你们相信的那个神灵的脸。”他笑着赶紧补充了一句,台下响起了一片笑声与掌声,从后面观众席上传来的反响尤其热烈,那边是家长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