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2页)
让再也找不到他们的星星了。
佩尔杜看了爱达一眼,发现她也正看着他,那一刻,他们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两个在各自追寻路途中的旅者。
佩尔杜看见爱达的眼中闪烁着的痛苦,看见这个红头发的女人挣扎着想要拥抱一个新的未来——即便这个新的未来并不是她内心深处的首选,直到此时此刻都不是。她被遗弃,或是在被遗弃之前就自行离开了。那个人曾是她的北极星,为了他,她想必放弃了很多,她的微笑里徘徊着他的影子,如笼薄纱。
我们每个人都保存了时间,保存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旧时的模样。而在我们的皮肤、皱纹、阅历和笑容背后,也保存着我们自己旧时的模样。就在表象之下,我们是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孩子,曾经的爱人,曾经的女儿。
爱达在河中漂流,并不是在找寻安慰;她在找寻自己,找寻她在这个崭新的、陌生的、退而求其次的未来中的位置。独自一人。
“你呢?”她的表情在问,“你呢,陌生人?”
佩尔杜只知道自己想找到曼侬,乞求她原谅他的自负和愚蠢。
爱达忽然平静地说:“我真的不想要自由,我不想硬着头皮去营造一个新的未来,我喜欢过去的生活。或许我不像小说里的女主人公那样爱我的丈夫,但这也不错,不错就等于好,就值得继续下去。不欺骗,不遗憾,不,我并不为我生命中的小爱感到遗憾。”
安可和科琳娜温柔地凝视着她们的朋友,科琳娜问:“你是在回答我昨天的问题吗——如果他不是你的大爱,你为什么不一早离开他?”
小爱。大爱。如果爱有各种不同的型号,岂不是很糟糕吗?
让看着爱达,她对之前的人生并不后悔。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问:“那……他怎么看待你们在一起的时光?”
“25年的婚姻后,我们的小爱对他来说已微不足道。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大爱。她比我小17岁,而且体态灵活,她可以嘴里叼着刷子给脚趾涂指甲油。”
科琳娜和安可轻蔑地大笑,然后爱达也大笑起来。
后来他们一起玩扑克。午夜的收音机电台开始播放爵士乐:班尼·古德曼六重奏乐团[5]欢快的《你是如此美妙》,梦幻般的《科德角》,还有路易斯·阿姆斯特朗[6]忧郁的《我们拥有世上所有的时间》。
马克斯·佐丹和爱达共舞——至少他是在拖着脚移动——科琳娜和安可共舞,让留在椅子上。
他上一次听到这些歌曲还是曼侬在世的时候。
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她还在世的时候。
爱达留意到佩尔杜正在努力保持镇定,她悄悄对马克斯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开了。
“来吧。”她对让说,向他张开双臂。他很高兴自己不用独自面对这些熟悉的曲调,以及它们勾起的无数回忆。
他仍然很困惑:曼侬已经离开了,而这些歌曲、这些书,还有生活本身却依然继续着。
它们怎么可以?
它们怎么可以就这样……继续着?
他多么害怕死亡——还有生活,害怕摆在面前的没有曼侬的日子。
每一首歌都召唤出曼侬的影子,走着,躺着,读着书,独自跳着舞,为他跳舞。他看见她熟睡、做梦,看见她从他的盘子里偷吃他最喜欢的芝士。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想在音乐的陪伴下度过余生?哦,让!你那么热爱音乐。每当我害怕睡着了就会错过与你共处的时间时,你就会唱歌给我听,你在我的手指、脚趾和鼻尖谱曲,音乐就在你的骨子里,让——你怎么能够这样扼杀自己?”
是啊,他怎么能够——只要练习就能够,就是这样。
让感觉到风的轻抚,听见女人们的笑声。他有些微醺——此时爱达拥抱着他,默默的感激之情在他心中涌动。
曼侬爱我。我们曾一起仰望星空。
[1]Reference(典故)这个词还有“引用”的意思。——编者注
[2]德国人谷登堡发明了西方活字印刷术,对书籍出版和印刷业产生了巨大影响。“书商”一职也是19世纪首先在德国和美国出现的。——编者注
[3]蓬塔旺:位于布列塔尼南岸的小城。——编者注
[4]索村:位于普罗旺斯的小镇。——编者注
[5]班尼·古德曼:美国爵士音乐家,他组建了六重奏乐团,录制了一系列爵士乐歌曲。——编者注
[6]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美国爵士乐灵魂人物,后文中《我们拥有世上所有的时间》是007系列电影中的插曲。——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