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睡马路,只为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第2/2页)
那天我和小男孩儿一起赚了几十块钱,中午的时候我还请他吃了一顿盒饭。小男孩儿说他想到办法帮我了,可以回家去和爸妈要钱,但是他没钱打车,只能从我手里拿走了十块钱。临走时他还夸我的帽子很漂亮,很自然地戴在自己头上坐进出租车,叫我等着他。
我等到天黑他都没有再回来。后来和康斌讲起这事儿,他觉得我是被骗了,可是直到今天我都觉得小男孩儿不会骗我,可能是他的爸爸妈妈不允许他再出来了。那天康斌也有收获,但是我们加在一起的钱还是不够把我们送回家。我俩舍不得找地方住,就又在马路上眯了一晚,熟能生巧,这一次睡得安稳多了。
第二天卖唱,小男孩依然没回来,但是却来了一个大男孩儿。他听我唱了好几首歌,突然问,可不可以把吉他借给他弹弹?他唱了一首崔健的《花房姑娘》,给他扔钱的人比给我扔的还多。
他叫郭艳东,长得很憨厚,是吉林省吉林市人,所以聊起来听说我也是吉林省的,就格外亲切。我给他讲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卖唱,他也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原来那是他来沈阳的第三天,他是来找工作的,和一个朋友一起,住五块钱一晚的大通铺,上面躺着十几个大老爷们儿。他很认真地听我唱了自己写的歌,还夸我写得好。我特别开心,因为终于找到了欣赏我音乐的人。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临走时郭艳东翻遍了口袋,掏出他仅剩的三十块钱。他说他还有朋友,也可能很快就会在沈阳找到工作,就可以赚钱了,这三十块钱对我更加重要,所以全都给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他,就翻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盘录满了我写的歌曲的磁带送给他,还留下了我的通信地址。
因为那三十块钱,当天晚上我和康斌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这一路上的人和事,我都没敢和父母讲,也没有和其他人分享。大连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偶尔会闯进我的梦里,我在想等它盖好以后,人们也就住在云上了吧,那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他们应该会看得更远吧?我暗下决心,高三一定要更加努力,考到大城市去,住到云里面。
从那以后,康斌就视大连为唯一的奋斗目标。他经常这么说,也的确做到了。现在他定居在大连,在辽宁师范大学教外国人学汉字。我在《屌丝男士》里教一堆老外说中文的桥段,就是他给我的灵感。他娶了一个日本学生当老婆,一家人幸福地住在他的“天涯海角”。
郭艳东和我一直有书信上的来往,后来他在沈阳的工作不太顺利,就回到吉林老家;再后来他成为一家报社驻吉林记者站的记者;又过了几年,他被调到长春。他到长春的时候,正好是我在长春读完大学准备来北京的时候。我们一起喝了顿酒,畅想着各自的美好未来,然后分别。
某一年的春晚后台,我突然撞见了郭艳东,我俩激动地抱在一起,我这才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为《新文化报》文娱部首席记者,来采访春晚。后来我帮他牵线搭桥,拿到了赵本山的独家专访。过了十几年,终于有机会报恩。郭艳东憨厚地笑着说,看来多做些好事还是不会错的。
忘了是从哪里看到的话了,说眼界决定视界,视界决定境界。我不太会去记这样的名言,总觉得说教味太重,不过多出门走走,对年轻人还是很好的,就好像我们的这次远行,经历了坎坷,遇见了美好,开阔了视野,确立了目标。我和康斌偶尔也会聊起那段奇妙的旅程,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如果哪天我们有机会写书,一定要记得把睡马路这事儿写进去,那也算咱们没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