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3页)

车子慢慢驶走了,因为马厩和车棚不在这座房子里面,玛格丽特正要拉门铃的时候,我走上前去对她说:“晚安!”

“哦!是您呀?”她对我说,语气似乎她并不怎么高兴在这里看到我。

“您不是答应我今天来看您的吗?”

“噢,对了,我倒忘记了。”

这句话把我早晨的幻想和白天的希望一扫而光。不过,我已经开始习惯了她这种态度,因此我没有转身而去,如果在从前,我肯定会一走了之的。

我们进了屋子。

纳尼娜已预先把门打开。

“普丽当丝回来了没有?”玛格丽特问道。

“还没有,太太。”

“去通知一声要她一回来就到这儿来,先把客厅里的灯灭掉,如果有人来,就说我还没有回来,今天也不回来了。”

很明显这个女人心里有事,也可能是讨厌某个不知趣的人。我简直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才好,玛格丽特向她的卧室走去,我呆在原地木然不动。

“来吧,”她对我说。

她除下帽子,脱掉天鹅绒外衣,把它们全都扔在床上,随即躺倒在火炉旁边一张大扶手椅里,这只炉子里的火她吩咐一直要生到春末夏初。她一面玩着她的表链一面对我说:“嗳,有什么新闻跟我谈谈?”

“什么也没有,不过今晚我不该来。”

“为什么?”

“因为您好像心情不太好,您大概讨厌我了。”

“我没有讨厌您,只是我不太舒服,整整一天我都很不好受,昨天晚上我没有睡好,今天头痛发作得很厉害。”

“那我就告辞,让您睡觉,好不好?”

“噢!您可以留在这里,如果我想睡的话,您在这儿我一样可以睡。”

这时候有人拉铃。

“还有谁会来呀?”她作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说道。

一会儿,铃又响了。

“看来没有人去开门啦,还得我自己去开。”

果然,她站了起来,一面对我说:“您留在这里。”

她穿过房间到外面,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我静静地听着。

玛格丽特放进来的人走进餐室站住了,来人一开口,我就听出是年轻的N伯爵的声音。

“今儿晚上您身体怎么样?”他问。

“不好,”玛格丽特生硬地回答道。

“我打扰您了吗?”

“也许是吧。”

“您怎么这样接待我!我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亲爱的玛格丽特。”

“亲爱的朋友,您一点也没有得罪我,我病了,我需要睡觉,因此您要是离开这里的话,我将感到高兴。每天晚上我回来五分钟就看到阁下光临,这实在是要我的命。您到底要怎么样?要我做您的情妇吗?那么我已经讲过一百遍了,不行!我非常讨厌您,您另打主意吧。今天我再对您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不要您!这样行了吧,再见。好吧,纳尼娜回来了,她会给您照亮的,晚安。”

于是,玛格丽特没有再讲一句话,也没有再去听那个年轻人含糊不清的唠叨,她回到卧室,重重地把门碰上。紧接着,纳尼娜也几乎立即从那扇门里进来了。

“你听着,”玛格丽特对她说,“以后要是这个笨蛋再来,你就告诉他说我不在家,或者说我不愿意接待他。看到这些人老是来向我提这种要求,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们付钱给我就认为和我可以两讫了。如果那些就要干我这一行下流营生的女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宁可去做老妈子的。但是不行啊,我们有虚荣心,经受不了衣裙、马车和钻石这些东西的诱惑。我们听信了别人的话,因为卖淫也有它的信念,我们就一点一点地出卖我们的心灵、肉体和姿色;我们像野兽似的让人提防,像贱民般地被蔑视。包围着我们的人都是一些贪得无厌好占便宜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毁灭了别人又毁灭了自己以后,像一条狗似的死去。”

“好了,太太,您镇静一下,”纳尼娜说,“今天晚上您神经太紧张了。”

“这件衣服我穿了不舒服,”玛格丽特一面说,一面把她胸衣的搭扣拉开,“给我一件浴衣吧,嗳,普丽当丝呢?”

“她还没有回来,不过她一回来,就会有人叫她到太太这儿来的。”

“您看,这儿又是一位,”玛格丽特接着说,一面脱下长裙,披上一件白色浴衣,“您看,这儿又是一位,在用得着我的时候她就来找我,但又不肯诚心诚意地帮我一次忙。她知道我今晚在等她的回音,我一直在盼着这个回音,我等得很着急,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把我的事丢在脑后自顾自玩去了。”

“可能她被谁留住了。”

“给我们拿些潘趣酒来。”

“您又要折磨自己了,”纳尼娜说。

“这样更好。给我再拿些水果、馅饼来,或者来一只鸡翅膀也好,随便什么东西,快给我拿来,我饿了。”

这个场面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是不用多说的了,您猜也会猜到的,是不是?

“您等一会儿跟我一起吃夜宵,”她对我说,“吃夜宵以前,您拿一本书看看好了,我要到梳妆间去一会儿。”

她点燃了一只枝形烛台上的几支蜡烛,打开靠床脚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我呢,我开始思考着这个姑娘的生活,我出于对她的怜悯而更加爱她了。

我一面思索,一面跨着大步在这个房间里来回走动,突然普丽当丝进来了。

“啊,您在这儿?”她对我说,“玛格丽特在哪儿?”

“在梳妆间里。”

“我等她,喂,您很讨她的喜欢,您知道吗?”

“不知道。”

“她一点也没有跟您说过吗?”

“一点也没有。”

“您怎么会在这里的呢?”

“我来看看她。”

“深更半夜来看她?”

“为什么不可以?”

“笑话!”

“她接待我时很不客气。”

“她就要客客气气地接待您了。”

“真的吗?”

“我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倒不坏,那么她真的对您谈到过我了吗?”

“昨天晚上,还不如说是今天早上,在您和您的朋友走了以后……喂,您那位朋友为人怎么样?他的名字叫R·加斯东吧?”

“是呀,”我说,想到加斯东对我说的知心话,又看到普丽当丝几乎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真使我不禁要笑出来。

“这个小伙子很可爱,他是干什么的?”

“他有两万五千法郎年金。”

“啊!真的!好吧,现在还是谈谈您的事,玛格丽特向我打听您的事,她问我您是什么人,做什么事,您从前那些情妇是些什么人;总之,对像您这样年纪的人应该打听的事她都打听到了。我把我知道的也全讲给她听,还加了一句,说您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