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4页)

“二月二日新雨暗,草牙菜甲一时生。”刚过二月二,就下了一场春雨。

父亲高兴地吧咂着烟袋,至少一段时间不用再摇这辘轳浇菜园了。大爷忙,四叔、五叔还小,浇菜园的事情自然落到父亲和爷爷头上。父亲弟兄5个,奇怪的是只有父亲个头矮,约一米六,大爷和叔叔们都在一米八左右。父亲本来个头小,摇辘轳不是好活。“叠石小峥嵘,修篁高下生。地偏人迹罕,古井辘轳鸣。”那井、那辘轳、那园中的果树、那园中的菜地,父亲一直很回味那种辘轳韵,虽然那地方现在已盖成民宅。辘轳打水技巧很强,尤其是往下放水斗的时候,身体与辘轳的运作必须协调,以双手掐着圆圆的辘轳,将卷曲在辘轳上的井水斗挨着了水面。这时,就要反复地打水,有时很久才能把水斗灌满,再使足全身力气摇,听着辘轳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就像摇船的号子声,像冬天踩在冰冻的雪上,像锔锅匠拉着钻钻碗,像是童年奏出的美丽歌谣。如果不小心撒开掐着辘轳的手,那辘轳就像脱缰的马,马蹄嗒嗒狂野般地旋转起来,等于完全失控了,多半是会击伤人的。父亲有一次不小心一下子让辘轳打出去,门牙都磕坏了。爷爷多半过来帮父亲,有时还要去看水别流跑了,当地叫“看口子”。

大爷在村公所刚完成了记账,他看着窗外朦朦细细迷迷缠缠绵绵的云雾,潇潇洒洒,淅淅沥沥,无尽的细腻,透着缕缕淡哀,包绕着降媚山,像穿着白色典雅外裙的少女。

“嘟嘟”,父亲敲门进来。

“大哥,咱爷让你回家。咱姐姐和那个女的来了。”

前几天,大姑就托人捎信,给大爷介绍一个飞水北面刘家道子的一个姓张的姑娘。

没想到今天还下着细雨就来了。

大姑已经生了一个女儿,1岁多了,小孩白白胖胖。大姑也显得丰满成熟,更加漂亮动人了。

“姐姐,你怎么今天来了?早说我去接你。”大爷进屋边看炕角坐着的姑娘边和大姑搭讪。姑娘不自然地两只手正搓着衣角。

“今天你姐夫没出夫,就送了我们一程,没想到半路下开了雨。”大姑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胖手不停抓挠着大姑的衣服。

“这是我和你说的小张。”大姑介绍道。

“小张,这是我弟弟李仕昌。你们聊吧,我和咱娘做饭去。”大姑把大爷介绍后就出去了。

屋里一片寂静。

大爷坐炕的一角,姑娘则坐在另一角。谁也不好打破这尴尬。

大爷虽接受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经教育,但下学后就参加抗日,内心装满的是战友沸腾的热血,战场弥漫的硝烟,这时还不如战场射击日本鬼子凝心静气那样沉着,反而有点慌乱。

屋外,传来奶奶和大姑母女俩轻轻的拉呱声。

土炕有点陈旧,加上南风下雨不出烟,有点透烟,屋里慢慢的升起辣嗓子的那种旱烟的不舒服的烟味,使大爷想起了风雨硝烟的城顶山。

姑娘禁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这破炕,透烟,咱们出去吧!”终于打破了沉寂。

“是透烟。”姑娘呢喃着,随着大爷到了外屋。

外屋比里屋烟味还大。

“这下雨天,不出烟,倒否(音pei)!”奶奶说,“你们俩去大门楼子站一会儿吧,一会儿吃饭。”

院子里一片氤氲,梧桐树还没发芽,身上让雨水滋润的光滑滑的,大爷摸了一把,想起了自己的“中正式”。

老家分家时爷爷分的房屋虽然只有一间半,但院子大,足有一亩,还保留一个古老的大门楼子,是子灵老爷爷的爷爷设计保留的。虽是那种普通的青砖正方形的北方门楼,外带一个房间,平常放农耕用具和柴草用,但是在那时也够气派的,拔下门提子,马车都能过。

大爷站在门楼下,姑娘倚门含羞。

眼前降媚山雾气缭绕,霭霭的雨雾中,遍体苍翠,绿荫环抱,如碧玉浮江,大爷感觉有种“山浮水面水浮山”般的境界。春雨丝丝地罩着山,恍若身临仙境,显得是那么的缥缈迷离,如披上了一袭轻纱,一层薄雾。山中的古柏松林在这湿润的雨中愈发显得苍浓郁翠,墨绿欲滴。春雨是缠绵悱恻的,它总是绵绵而细腻地下着,像一位多情少女的眼泪,让人丝毫不觉得厌烦;春雨是充满诗情画意的,它总让你联想起许多古人名家那些烟雨迷蒙的江南颂曲;春雨是清新湿润的,空气永远是那么新鲜,雨中的感觉那么让人心醉让人神往……

“要是有把雨伞,在雨中散步就好了。”大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