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怪兵朱光明(二)(第2/3页)
朱光明最后咬着牙说,我会挺住的。你不知道我一直被看作是家里的废物,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们低看了,绝对不能!可一想到后天的会操比赛我就犯愁。
崔成心想,富人就是不一样,连心思也这么复杂,和平时从不拖泥带水的表现完全判若两人。于是继续安慰道,你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就是精神太紧张了。支队领导下来又怎么样,正常发挥就行了,练啥样算啥样吧。再说是全班一起上,跟着做就是了,就是你太当回事了。战略上重视,战术上蔑视嘛。我相信你,一个月都挺过去了,再咬咬牙熬过下两个月,你就成功了。
朱光明点点头。他总算宣泄完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了不少,刚才苍白的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这时走廊传来了说话声,崔成估摸着下午的训练也快结束了,便对朱光明说,晚饭我给你打回来。你放心,今天你说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朱光明感激地看了崔成一眼,开始闭目养神。这时,班里的人都进来了,牛帅瞧了一眼朱光明,对崔成说道,一个人躲清闲呢?假装照顾病号呢?朱光明和崔成都没搭理他,其他人对朱光明唯我独尊的派头一向很反感,现在也没人过来安慰两句,唯有李英俊走过来问了问青况。
迟班长上前关切地问,后天能上吗?
朱光明支起身体说道,班长,我躺一下就好了,会操我肯定要上的,绝对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迟班长说,你用不着硬撑,身体跟不上还不如不上了,我和丁队长说一下就行了,会操每个月都有,不差这一次。
尽管朱光明一直在回绝着家人的探望,可是,当他从电话里得知爷爷要到英国动腿部手术并顺道来见见他时,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会面的地点是指导员宋和平的办公室,屋子不大,几个人进去就挤满了。朱光明死活要崔成陪着他一起去,朱光明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得到了什么特殊待遇,再说他也不想在这个时间见家人,怕他们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一提到家人,他的语气中总透露出某种说不出的伤感。
见面这件事虽然没有声张,但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区域里,就是有一只苍蝇飞过都会被人发现的,何况像朱光明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呢?
朱光明的家人是坐部队的中巴车来的,声势倒没有浩浩荡荡的,一共来了四个人,朱光明的爷爷朱成功,妈妈吕斯青,家里一个姓陶的阿姨,从小一直照顾他,还有一位专职私人医生。
据说这次见面是经过支队领导同意的,丁锐最反感这种事情。朱光明像是听到了什么才刻意拉上了崔成,好让这件事看起来像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打开房门时,几个人怔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打扮光鲜、穿着讲究、化妆精致的中年女人突然扑了上来,一把将朱光明搂住了。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举起手来不停地在朱光明的脸上摩挲着,嘴里不停地说着瘦了黑了的话,弄得朱光明一脸的难堪。行了,妈,还有旁人呢,朱光明提醒道。
屋子里还有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者,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光明,他满头的白发,梳得纹丝不乱,后面站着一个发福的中年妇女和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朱光明扶正怀里的母亲,喊了一声爷爷。老人穿着一身中式服装,一手拄着一根光滑的拐杖,一手颤巍巍地向朱光明招了一下。朱光明来到他跟前,俯下身来,老人一边抚摸着他的头,拥抱了他一下,如同家族仪式一般,一边清晰地说,听说你连爷爷也不想见了?
这话刚落,后面的陶阿姨就上前拉着朱光明的手,抹着泪说,老爷子,别难为孩子了,光明瘦是瘦了点儿,可结实多了。
老人说话有点儿哆嗦,说了一句之后要停顿一会儿,然后积攒力量才能再说两句,但他威严的气势还在,好像要表明,即使再老他都是这个家族的中心。
朱光明的母亲擦干了脸上的泪,然后说,你爸爸这次去美国谈生意了,没办法赶回来看你,他让我告诉你,那件事已经办妥当了。当她说“那件事”时,看了崔成一眼。
朱光明说,崔成是我最好的朋友,当他的面说什么都没关系的。得到朱光明如此的信任,崔成心底涌出一股暖流,连忙说,我还是在门外等着吧。朱光明拉着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你一定得陪着我,我不想让丁大队说我搞什么特殊。
老人接着说道,夏天天的骨灰已经埋在杭州最好的地方了,就是夏伯伯的茶园里。光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夏家已经原谅你了。老人轻描淡写地说着,怕哪一句话会伤着朱光明似的。这时,朱光明的母亲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说,这是夏伯伯写给你的信,他知道你是无意的,里面还有他亲手采的茶,表示他真的原谅你了。
崔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朱光明向他说的那件“大事”。
朱光明抽泣起来,接过那封信问道,你们没有逼他们?
陶阿姨在一旁说,傻孩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他们也想通了,当时人家也伤心嘛,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切都是意外。一个家里的保姆能如此说话,可见她在朱家的地位。
朱光明收住泪恨恨地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一有时间我就会回去,我会补偿她家的。
一家人在崔成面前如此坦诚地谈论一件大事,这让他感到心惊胆战的。
老人用拐杖点点地,示意终止对这件事的谈论,之后费力地说道,爷爷让你来部队,不是让你来吃苦悔过的,是要让你真正成为一名军人。这件事我前思后想过,过去我们只想让你享受,这是做父母的天性,但这也是最愚蠢的,再这样下去,会把你毁掉的。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爷爷才下了决心。爷爷是做过军人的,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朱光明意识到会见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家人说,妈,你以后千万别再去找部队的领导,那样影响很不好,也别再老给我寄东西,我到这里又不是来享福的,再说,部队里什么都有。爷爷,您到英国动完手术一定要告诉我,您要保重啊,等着看我升国旗。
朱光明的母亲又扑过来,搂着朱光明,哽咽不已,像是生离死别一般。最后,老人带着恳求的口吻说,别忘了你和爷爷的约定,无论能不能上国旗班,三年以后一定得回家,爷爷不知还能活多久啊!
朱光明攥着老人枯瘦的手臂说道,放心吧,我听您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反正我不会做逃兵的,我一定会让您看见我升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