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经过精确校准
徐邦呈笑了笑:“我也向他们提出过这个问题。可他们说这棵树的方位是经过精确校准的,周围一二里地只有这一棵树,只要按照指北针走,一定会找到的。如果有月亮,还可以看到树的透空剪影。他们的确就是这样跟我交待的。据我看,这棵树也确实不算难找。”
纪真看看他,又看看那棵树,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在仙童山行动中,虽然决策者是甘副局长,但具体事务全得靠纪处长一人操持。什么时候开饭,什么时候出发,人员怎么配备,通讯如何联络,等等琐碎细节,都要一一安排部署。甚至连预订火车的车皮,以便潜特一俟捕获,就可以迅速直接地送走这一类后勤杂项,也是事必躬亲。等纪处长全都忙完了,才终于在吃晚饭以前,把大陈、小陆和他叫在一起,开始交待他们几个人晚上各自的具体任务了。
任务是在甘副局长的屋子里交待的。屋里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我、陈全有,还有小周,我们三个上去,我和朱团长负责具体指挥,陈全有和小周带徐邦呈近敌联系。小陆我看就留在这儿,甘副局长有什么要办的事,你给办一办。”纪处长神情有点疲倦,可说话依然声气从容。
“我……”小陆嗫嚅着,“我想,能不能叫我也上去?”
纪真摆了摆手,“指挥部这儿也需要留个咱们的人,不然,甘副局长有事总叫兄弟单位的同志办也不大方便。况且,这次上去要求徒手对徒手,尽量避免使用武器,争取全部活捉,小陈、小周他们两个都学过格斗技术,上去比较合适。捕人主要是依靠部队,我们人去多了也没有用,你还是留在这儿吧。”
看来小陆是很泄气的,从甘副局长的屋里出来,他就发开牢骚了。
“妈的,这一趟算白跑了。”
“你在指挥部,跟甘副局长坐镇指挥,比我们带劲儿。”周志明想宽慰他。
“得了,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反正你算抄上了,这一仗下来,咱们处这些年轻的当中,谁也比不上你的资格了。”小陆嫉妒地瞧着他。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随手从兜里翻出特意带来的巧克力,扔给小陆一块,“塞住你的嘴。”又扔了几块给大陈,嘱咐了一句:“等吃完晚饭再吃。”
大陈笑道:“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走哪都带着糖。”
他脸上红了,大陈又触了他的痛处,想了想,他解释说:“其实我一点也不爱吃糖。吃巧克力是为了提高身体热量,增加动力,运动员比赛前都吃它,不信你吃几块,到时候打起来准有劲儿!”
“现在吃了,晚上就有劲啦,真是瞎扯,哪有那么快的。”
“你外行吧,巧克力只需要一次酵解就可以补充到血液里去,快得很。”
“算了吧,苦不苦甜不甜的。”大陈有力地伸展开手臂,做了两下扩胸运动。“在外线队有人就老是吃这个,我从来不吃,可要是真跟你和小陆这样一肚子巧克力的人较量起来,哼……”
“怎么样?”
“凭我这身块儿,压也把你们压死了。”
小陆要去了大陈那几块巧克力,一边嚼,一边嘟囔着走了。
在小陆的眼睛里,他是一个幸运儿,是令人嫉妒的。既然干了侦查这一行,谁不愿意和敌人面对面地干一仗呢?谁不想见识见识那刀光剑影的惊险场面呢?对于和平时期的侦查员来说,这种机会怕是太难得了吧。但是当周志明知道了自己终于就要前敌临阵以后,却有些坐不稳,立不安了。那是一种又兴奋又紧张的心情,确切地说,是一种带着兴奋的紧张心情。“我能行吗……”他仿佛从来没这样心虚过,甚至开始神经质地疑心他的手枪会不会有毛病,总觉得手表的发条似乎没上紧……表面上他很平静,而暗地里却不住地给自己壮胆打气,不能丢脸!不能丢脸!干吧,拼吧,就当是来死的,来牺牲的!论体力,你并不一定就比那些个特务们差,像徐邦呈这类的,你完全可以打得过,多吃点巧克力,拼吧!慢慢的,他的兴奋的紧张终于变成紧张的兴奋。
下午五点二十分准时开了饭,粉条土豆烧大肉,大米饭,用省局叶处长的话说,这在此地就算得上吃筵席了。
吃过饭,一切准备就绪,天色还没有黑。招待所小楼前的院子里停了两辆吉普车。朱团长大衣敞着怀,腰间的皮带上挎了一支小枪,仪态威武地站在车前,甘副局长、纪处长和他说着话,他不时地大笑,声音洪亮。其他人都站在一边,周志明看见大陈和县公安局的一位干部领着徐邦呈从楼里走出来,徐邦呈看到满院子的人,表情谨慎地迈着步子,甘向前走过去和他说了句什么,他露出点儿笑容点了一下头,便钻进车子里去了,纪真看了看表,对甘向前说道:
“甘副局长,我们出发吧?”
“好,到了前边,要多和朱团长他们商量,要注意和部队搞好关系,啊。”
甘向前握了纪真的手,又握了朱团长的手,人们都默然地上来同他们握手,周志明直感到自己的手心被握得滚热。周围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甘向前用昂扬有力的语气大声对他们说道:“我们等着你们,全国人民都在看着你们,相信你们一定取得此战的全胜!好,出发吧!”
这几句慷慨激昂、大壮行色的战前动员,使周志明热血沸腾,那一刻,他对甘向前的印象也一下子好起来了。他跟着大陈敏捷地跳上车子,神态和动作都充满着英雄感。如果父亲也能看到那个激动人心的出征场面,大概从此也会对他刮目相看了;如果萌萌看到……啊,他那时候是多么希望萌萌也能分享到他心中的骄傲啊!
汽车开出了院子,扬起的灰尘遮没了一只只高举着的送行的手臂。他们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便进入了莽苍的荒草甸子。黄昏薄暮的太阳正在西面的地平线上慢慢下沉,远远的,一只形单影只的狼在芜草上匆匆逸去。再往前走,仙童山在暮色苍茫中弓起了自己的黛色的脊梁。
车子减慢了速度,轻轻地向前滑行,在离山两公里远的地方熄火停下来。他们下了车,他看见前面不远也停着几辆吉普车和几辆卡车,再前面一点儿,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大约足有二百来众,几只体格壮大的军犬安静地伏卧在队列的一端,这画面蓦然打进他的脑海,他似乎此时才在内心里真正感受到战斗之前的那种沉重的慌乱,心跳不由加快起来。诚然,他已经经历了不少案件,但那不过是在熟悉的城市环境中一种绝对安全的“冒险”,有的案件甚至就是在办公室里破的,像这样真刀真枪的战斗则是梦也没梦见过的事情。以前常听人说,新兵头一次上阵没有不害怕的,这一论断大约也要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吧。他暗暗地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