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说不出来的朦胧感觉
“直接证据?”他心里豁然一亮,一直潜在肚子里的那个说不出来的朦胧感觉,竟让段兴玉的这句话一下子提纲挈领地点明了。对了对了,从案卷上看,杜卫东虽然具备作案的时间条件,并且在现场留下了足迹,但这都是证明案件某一侧面或某一片断的间接证据,并不能像指纹那样可以直接认定他的犯罪,也许他那天从晚上十点半到早上天亮的确是在值班室老老实实地睡觉呢;也许那可疑鞋印真的是早上他去寻找弹簧尺而留下的呢!这都是不能排除于万一的事。抽屉上被扁平铲破坏的痕迹,鉴定结论上只说与杜卫东做木匠活儿的那把扁平铲锋口吻合,并没有排除同类的其它工具,至于说杜卫东利用修管子的机会窥得财物,预先打开窗户插销,则更其属于主观推理了。严格地看,认定杜卫东犯有盗窃罪的直接证据似乎一样也没有!
“对!对!”他不由鼓起掌来,“我就是这个感觉!”
段兴玉还想说什么,严君进来请他去值班室接长途电话,他临走拍拍志明肩膀,嘱咐说:“这两天你再去刑警队把情况了解详细一些,重点是看有没有政治性窃密的可能,有什么想法带回来商量,不管你和马三耀多么熟,在兄弟单位也不要指手画脚的,发表意见千万不要太轻率太任性,人家也是经过了大量查证工作才下的结论,况且这个结论还要经过检察院的审查起诉和法院的审判活动两道关口的考验,案子究竟是错是对,大家都在负责嘛。”
他点点头,心里明白,段兴玉说了这么多,主旨还是叫他尊重别人。
段兴玉走后,他正想收拾一下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严君走了过来。
“哎,刚才施肖萌来了个电话。”
“她回来了?什么事?”
“叫你下了班到庆丰路第一百货商场门口去,她在那儿等你。”
“到那儿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
“就说这个?”
“就说这个。”
“你怎么说的?”
“我说呆会儿告诉你。”
“咳,我今天晚上还得上刑警队去呢!”
“那我怎么知道?你的事什么时候也不跟我说……”
周志明笑了:“我这一天到晚,脑袋老跟桶糨子似的。哎,对了,你跟小陆的事究竟怎么样了?真的,小陆人不错。”
“和小陆,什么事?”严君很超然地问。
他看出严君的故意装傻,说:“你说我的事从不告诉你,所以你的事也就不告诉我,对等,是吧?”
严君闷了片刻,“好,告诉你,我的事都可以告诉你,我这一辈子不结婚了。”
严君动感情了,他赶快用半开玩笑的话把她的情绪隔断,“好嘞!你这话可搁在这儿,我看你能坚持多少年。”
严君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没有,靠在桌边发了半阵儿呆,周志明转开话题,问道:“该下班了,还不回家吗?”
他赶到庆丰路第一百货商场的时候,施肖萌已经等得一脸不耐烦了。
“怎么才来呀?你们单位接电话那个女的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下班前告诉我的,就是严君接的电话,你没听出来?”
“严君,噢。”
“你什么时候从自新河回来的?”他从肖萌肩上接过沉甸甸的书包,问道。
“今天中午才回来,走吧,咱们进去吧。”她挽起他的胳膊向商场的大门走去。
“干什么呀?你想买什么,还非得叫我来?”
“嘿,人家别的男的想陪女朋友逛商场还愁没机会呐,你倒好,请你来还勉为其难的。”
“好好好,逛吧逛吧。”
“逛吧逛吧,跟应付差事似的。”施肖萌嗔笑着使劲拽了他一下胳膊。
商场大厅里,灯光亮堂堂的,因为正是晚饭时间,所以顾客不算太多。一楼是卖食品和日用百货的,他们没有多逗留,爬上了二楼,肖萌拉着他直奔卖电讯器材的柜台来了。
“妈妈好不容易答应了,让我买一台那种二百块钱的小录音机,我是叫你来帮我挑挑。”
“家里不是有一台吗?索尼四个喇叭的,相当不错了。”
“那是我姐姐的呀,我又不能带到学校里去。”
施伯伯和宋阿姨对季虹的格外偏爱,是周志明早就感觉到的,而萌萌看来对此也十分习惯了,本来嘛,连她都是季虹带大的。
他们在一位把脸板得像块三合板似的女服务员那里,买了录音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根本不让挑试,志明本想请她多拿几个比比外观,但一看那脸色,话简直就说不出口了。
他抱着录音机的纸盒子,跟萌萌走出商场,这才想起来问道:“这次上自新河转一圈,怎么样?你也算是旧地重游了。”
“咳,就那么回事吧。上次去看你的时候,只是觉得那儿荒凉、苦,这次去倒是变了不少,盖了好多新房子,也干净整齐多了。可那种地方,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闭塞,弄得干部一个个的都那么没水平。”
“谁说的,好多干部还是很不错的。”
“你跟我说的那个丁队长,我也见到了。”
“是吗?”周志明兴奋地抬高了声音,“他问我什么了吗?你怎么不早说!”
“当着那么多同学,我没跟他说你蹲监狱的事,光是随便聊了聊。”
“噢,”他有些失望地降下声音,“你们聊得来吗?”
“咳,就那么回事吧,我还好,我们有几个同学差点跟他辩论起来。”
“噢?因为什么?”他有点惊讶。
“那天正好是参观犯人劳动,我们一个男生问他,现在对政治犯的待遇和刑事犯有没有区别。”
“他怎么说呢?”
“他呀,他反问了我们一句,‘你们说的政治犯是什么含义呀?’后来那个男生说,政治犯就是因为政治目的而不是因为刑事目的而坐牢的人,西方国家的监狱对政治犯就是优待的,比如,要和刑事犯分别关押,免除劳役,不加极刑,提供书报什么的。你猜他说什么?”
“嗯?”
“他说你们不是学法律的吗,你们当然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是不使用政治犯这个词的。如果硬按你们的分法那么分的话,我们这儿的犯人倒也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普通刑事犯,一类是反革命犯,他们同样都是触犯了刑律的,都得接受相应的惩罚和改造,而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其实他这叫瞎绕,反革命犯和政治犯还不是一回事吗,只不过咱们国家不愿意把这帮人叫得那么好听罢了。”
“我看不是一回事,反革命犯和西方国家的政治犯在性质和对象范围上都有不同,因为国家的性质就不同嘛。难道反对无产阶级国家的人和反对资产阶级国家的人是一回事吗,当然并不是说外国的政治犯都是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