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具备了所有犯罪条件

这么分析,当然,那天进入过现场的四个人中,只有他具备了所有犯罪条件。但他为什么要翻动那个笔记本呢?是出于好奇而随手翻看一下吗?这无疑是最容易被接受的猜测和解释。

他茫然瞧着面前的一大堆材料,潜然地,原来的那个自信又开始瓦解下来,他对杜卫东所持有的认识,与这些白纸黑字的材料是多么的矛盾,而按照道理来说,他的认识是一种主观,而材料却是一种客观。

屋门开了一道缝,王玉山的大方脸探进来,他那大惊小怪的腔调把志明吓了一跳。

“哎呀,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呢?食堂都快没饭了。”

他这才猛省到午饭的时间早过,慌慌张张站起来,把材料清理归拢好,往门口走去,到门口又站住,问:“老马在饭堂吗?”

王玉山一看就是个机灵人,领悟地掏出一只饭票夹子,递给他,“马队长不准在,你先用我的吧。快去,我们这食堂,去早了吃什么有什么,去晚了有什么吃什么,再晚点儿要什么没什么,快去吧,现在还赶趟。”

在王玉山的唠叨中,他匆匆道了谢,三步两步跑下楼去。

还好,食堂的饭正卖到“有什么吃什么”的阶段,唯一没卖光的菜便是一毛钱的熬白菜,要是在自新河那阵子,他也许两三口就能把这碗菜吞下去,可现在,他就跟受刑似的用这碗清汤寡水的白菜就着两个咧着大嘴的剩馒头往下咽。

“当当当——”他背后响起一阵铁匙敲饭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饭厅里十分震耳,回头一看,原来是马三耀。

马三耀把饭盒往饭桌上一扔,就势坐在他身边,“怎么样,看了一上午,发现什么新大陆了?”

他不说话,复又把脸埋进菜碗。

马三耀笑道:“早上我开了两句玩笑,你就生气啦?坐过监狱的人,至于肚量那么小吗?”

他翻了翻眼睛,没接他的话茬儿,却说:“你们在办这个案件的过程中,并没有考虑过政治性窃密问题,材料里一点儿也反映不出来。”

马三耀抓起空饭盒,在他后脑勺上一磕,饭盒里的铁勺咣啷响了一下,“我看你纯粹是看反特电影看出毛病来了,哪儿有那么多‘秘密图纸’被窃呀,不用说你,你去问问你们段兴玉、纪真,你问问他们这几十年碰上过几次‘秘密图纸’。”他有点儿不耐烦地吁了口气,又说:“杜卫东一个年轻人,总有好奇心嘛,笔记本和钱放在同一个抽屉里,他顺手翻两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那要是本黄色小说,他还一块儿偷走呐,值得什么大惊小怪!”

“可杜卫东本人至今不承认犯有盗窃罪,他说留在卫生间窗外的鞋印是第二天早上去……”

“你听他胡诌八扯呢!现在可不是‘无供不录案’的时代了,只要证据确凿,没有口供照样定案。你看,现场勘查是很清楚的,他下午在江一明家修水管子,在江的卧室来回过往好几回,这期间江一明曾打开过那个抽屉拿他儿子的信给施季虹和卢援朝看,杜卫东发现抽屉里放有钱财之后,遂起盗窃意念,临走时暗中拉开了洗漱间窗户上的插销,为夜间行窃做了准备,这是同类案件中罪犯常用的手法。可是杜卫东并不是一个高明的老手,他用布揩去了行窃时留在室内的鞋印,正好暴露了他进入现场作案的路线,他是翻窗而入直奔那个抽屉的,目标选择得很准,撬抽屉的工具也是自带的,这都说明他是有准备的,是看好了的!”

“目标选择得准,说明罪犯对江一明家财物的位置很熟悉,盗窃的目的性很明确。可是杜卫东只去修了两个小时的管子,他怎么知道江一明只在那一个抽屉里放钱呢?按说他费了半天劲儿撬开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家,应该是乱翻乱找一通才甘心呢,噢,这么几十块钱就心满意足啦?这一点就不合理。”

“江一明老头儿原来倒是个殷实之家,可是上个月把全部近两万块钱的存款交了党费,这事941厂人人皆知,杜卫东决不会没有耳闻。再说,941厂是每月十九号发工资,发案时间是十六号晚上到十七号早上,老头儿能有多少钱?能偷个几十块就算是大获全胜了。咳,问题根本不在钱多钱少,这些王八蛋贼养的,你就是有一毛钱他也偷!”

“那么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处理这个案件?”

“这一两天内就写出‘起诉意见书’往检察院报请起诉。这小子,有盗窃前科,刑满不足三年又犯同罪,构成累犯,累犯从重,这回够他一戗!”

周志明还了碗,两人边说边走出食堂。在门口,马三耀说:

“得了,你也别上我那儿休息去了,刚才你们处里来了电话,打到我们值班室去了,叫你下午回去呢。”

“什么事?”

“不知道,好像是开会吧。”

“那你晚上还在这儿吗?有些卷我还没看呢。”

“还要看?你小子能看出什么名堂来?真是犯犟!好,你要看就来吧,我今天晚上值班。告诉你,明天可就看不上了啊,‘起诉意见书’往检察院一报,案卷材料都得跟着走。今晚上你要是还挑不出刺来可就别怪我不给你看了。”

周志明笑了笑,“行,不怪你。”

下午,周志明在处里的饭厅听了一下午报告,是政治处从南州大学请来的一位讲师讲国际政治情况。因为是要求全体干部都要参加,所以科里才打电话把他叫回来的。一下午,说实在的,他几乎就没听进去一个字,而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梳理看完卷以后的麻乱头绪。搞案子非得这样反复琢磨、反复想,直想得烂熟于胸不可,不把所有的事件、人物、时间、地点、条件、线索、原因、结果统统理清楚,那你就休想挑出毛病来。

散会的时候五点了,在从饭厅回办公室的路上,他把案卷材料记载的大致情况,向段兴玉叙述了一遍。

“案情倒并不复杂,你现在有什么看法了吗?”回到办公室,段兴玉第一句话便这样问。

“我?这个……”他苦笑着摊开两手,“一下子接触这么多材料,还有些蒙,至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段兴玉靠在桌子上,思索了一阵,迟疑地说:“认定杜卫东盗窃的直接证据,好像弱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