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弹指而过七百年。

偌大仙天, 所占之域乃凡界千万倍之大,宗派林立,万族共生,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宗派建立、数不清的宗派消亡。

仙天之上九重天,却恒久被几位仙尊所占据。

九天之中灵萃汇聚, 乃仙界之人梦寐以求的修炼圣地, 唯修为高深者方可进入其中。

这日,赤焰天中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一袭白衣, 手执双剑, 浑身飘逸出尘的仙人之姿, 一个一袭黑袍, 银面遮脸,看不清底细, 只觉气息深沉难测。

正是姬临川与魔主。

这七百年, 他们走过许多地方,先是姬临川找寻下界故人, 所见幕幕,尽是殒殇, 竟难见得一活人之面,但凡与他有过一丝牵扯之人, 未有一个逃过一难, 中间他曾与魔主踏过虚界河流,到达魔界, 却见那在魔界偏居一隅的极乐仙宫亦是墙毁楼塌, 血流遍地,姬临川便愈行沉默,查看痕迹时, 却知不止一人动手,而是两个、三个、数个。

便连姬临川当时,也不禁冷笑:“溯命自投于河海,化身为鱼,以自身为蛊互相残杀,图的是什么?既是太初仙气散尽,为何不将鱼也杀尽,徒留在此祸害人间,当真是个疯子。”话语间丝毫不把自己也当做是其中的一员。

魔主道:“我虽为魔,行事却只恣意随心,而他为仙,却执于我千倍万倍。你说他是疯子,倒也无错。”

“他执于什么?”姬临川问。

魔主大笑道:“能让仙帝所执,自然是那高妙绝伦的‘道’!”

“既如此,他为何还要耗尽太初仙气,也要囚困你,自身却跌落境界于河海——”

“道是恒常,是唯一,他囚我困我,未必没有存着后手杀我。我们伴天地而生,由一生二,他若将我本源拿去,兴许便可到达那传说之境。”魔主说话时,眯眼仰望高天,“他留下这满池的游鱼,或许便是‘后手’之一。境界不破不立,说不定散尽清气,亦是他故意为之……”

姬临川沉默了一下,突然问:“既如此,前辈为何还要帮我。”

毕竟他也是鱼,或许,也是那人的后手。

“为什么?”魔主笑哼了一声,缓声道:“我说过,我之行事,恣意随心。”

“我帮你……自然是因为我欢喜啊。”

姬临川微怔,手却被他拉起,魔主道:“你现在故人寻罢,因果承毕,想来除了修行复仇,也没别的事可做,那便先随我去个地方。”

“哪里?”

魔主不答,只牵着他踏烟云起。

一路风驰电掣,竟至虚界河流之上,脚下浪涛滚滚,虚幻迷离的光泽闪动。

魔主半只手将他揽入怀,便往河流中冲去,入目七彩纷纷,浪涛急涌,对方胸膛却宽厚而结实,不一会便已沉到底。

相较于上分湍急,下方水流平静,水底如同镜面光滑,下看一片幽暗,却异常熟悉。

“我们脚下,是无尽深渊?”

无尽深渊的入口只虚界河流尽头,但深渊广阔,壁垒厚重,却是绵延了整个虚界河流底部。

魔主道:“不错。”

周围的河水流光溢彩,七色缤纷,耀眼炫目,脚下魔狱,却只黑糊糊一片,魔主笑道:“由光明中俯视黑暗,总是难以看清,但自黑暗中仰望光明,便一览无遗。”

回想起之前在无尽深渊仰望头顶那七色湖水之时,每一次光彩流转都极是分明,姬临川道:“不错。”

魔主又道:“你之前说,你掉入深渊时,不慎遗失了自己的另一把剑?”

姬临川愣了愣。

魔主笑着一指前方,两截断剑静静沉在水底,模样甚是熟悉。

是之前与陆杀初次交手时,所断掉的离渊剑。

“已断之剑……”姬临川声音微微有些涩哑,“又何必……”

魔主却只打断道:“这是你的剑吗?”

姬临川:“是。”

魔主:“我能帮你修好天极剑,自然也能帮你修好这一把。”

姬临川却闭了闭眼,道:“剑断了,未必有什么不好。”

断了离渊,不再日日提于手中,当初那些事,恐怕也就真正放下了。

爱与恨,仇与怨,都将随着时间与这把断剑一起风流云散。

魔主沉吟了一下,道:“你既不想修,那便不修。”说着却抬袖将那两截断剑卷过来收了,“我用它重铸一把全新的剑,送与你练手罢。我观你那天极,乃是件至纯的仙器,重铸的这把,便该是把至邪的魔器才是,正好补你功法之缺。”

说着,竟是不给姬临川拒绝的机会,直接在水中便着手祭炼起来。

魔主的手法何其高妙,魔气流转间两截断剑便被炼化,无数玄奥复杂的魔纹被细细描刻其上,待胚型初成,魔主拿出一漆黑瓷瓶,揭开盖子便往剑上淋下。

极其磅礴的力量波动散发开来,已被魔主压制许多,仍让姬临川有面对高山瀚海之感。

“这是什么?”姬临川忍不住问。

“是我的血。”魔主道,“我的身体带不出来,血倒是带了几瓶,踏岸之境者每滴血都有着毁天灭地的伟力,以后我给你几瓶血,你对着那些与你争的人,当雷火弹扔也不错——这应当不算我亲自出手帮你。”

锻剑之时,他竟还有心思一本正经地说笑。

姬临川知他从牢笼中脱离不易,那几瓶血怕是用来维持存世的重要凭依,哪能真正拿他,只道:“前辈为我锻剑,临川已不胜感激,日后前辈若有危难,自当一尽己身之力相护。”

魔主挑眉,道:“你说你以后要保护我?”这话带着三两笑意,姬临川以为他是不以为意,不料魔主却紧接道:“——好极,临川,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说着他一臂揽过姬临川肩,带他破水而出,手中所锻之剑寸寸清晰,如墨染朱凝,一线血红贯穿漆黑剑身,透出凛凛煞气。

魔器初成,搅动风云,天空中乌云汇聚,竟已在酝酿雷劫。魔主瞥天空一眼,淡淡道:“也罢,便先拿这雷云祭剑开锋。”

说罢姬临川只觉风声入耳,魔主已持剑纵身而起,横手一劈,无匹剑气竟将整雷云生生劈开!可谓拔云见日,阳光落于漆黑剑身,竟有细碎光芒闪烁,好比星河耀目,更衬那缕鲜红血色冶艳诡谲。

那雷云消散后似还想凝聚,魔主冷声一哼,那云便顿了顿,旋即四散逸去,仿若奔逃。

两人至岸上落下,魔主将剑递给姬临川,道:“这把剑,还缺个名字。”

姬临川伸手接过,只觉剑虽重,却无比契合自身,与另一把天极剑更是有水乳交融之感,知魔主是用了心思,便道:“承前辈赠剑,自然由前辈取名。”

此番正中魔主下怀,他唇角微勾,道:“此剑由我所锻,便取我名讳中一字,又是在川下铸就……不妨便叫冥川罢。冥川彼岸,送归往生,倒不失为一把用以争道的魔器之名,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