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故事(第5/6页)

我的脑海立刻浮现出安嘻嘻哈哈的样子,心中有些愤然,想安啊安,你一定是觉得自己年纪一把没有男朋友太不正常,又拿我出来垫背。

我愣了愣,听到那个男人问我,你真是安的男朋友?我在他眼里看到奇异的光。他接着又问,你不是安的男朋友吧?这回令我感到更加奇异的是,我在他的口气中听到了哀求。

我说,唔……

他说,我们谈谈吧。

我找到了安。安有些厌恶地说,不去。真没想到他把你也卷进来了。我说,得了吧,是你把我卷进来的,没有你,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说,安,你在外面闹绯闻,又拉我做男二号。

安笑着说,毛毛,要对自己有信心。那个人根本排不上号。

我有些八卦地问安,这人结婚了没有。安说,结过,离了。接着安警惕地观察了我一下,说,我先声明,这和我毫无关系。

安说,毛毛,我发誓,我在电视台和任何人都相敬如宾,一点作风问题都没有。这个人真是魔怔了。非说上帝告诉他我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可是他把他原来的那一半给扔了。人一辈子又不是七巧板,别人哪有工夫陪着他去拼拼贴贴。他是个基督徒,毛毛你说基督徒是不是都有些自欺欺人,有一次他拉我去看一个教友受洗,我看他们吃了个面包片就说是领了圣体,心里满足得不得了。

我说,安,就事论事,你这样攻击别人的宗教信仰总是不对的。

其实我对这个基督徒朋友是有些同情的,安事不关己的口气实在是太冷漠了。他对安这样执着多半是因为他对安缺乏了解。后来这个男人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周末手捧一束红玫瑰在女生宿舍楼下站了两个多小时。此举未免矫情,但是舆论渐渐对安不利了。

后来,安在文学院门口扇了这个男人一记耳光。

后来,安找了草场门的一个黑社会组织叫“金陵世家”的教训了那个男人一顿,结果教训得没了分寸,把人打残了。

安幸运地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学校给安记了大过,勒令退学。安头上还戴着光环,就这样迅速地自毁了前程。

安的父母这时候出现了,他们从北京千里迢迢赶来,希望校方在对安的处理上手下留情。我一个师兄告诉我,安的父母当着众人的面分别要把一大叠钱塞到副校长和系主任手里。师兄冷笑了一声,说没想到安有这样一对不通世故的父母。

安的父母是北京一个大型科研机构的高级工程师。我没想到安的家庭背景其实和我的很相似。这样的一个安。

安的父母找到我们家来,说知道我是安最好的朋友。他们在南京不认识什么人,希望看看我父母有没有什么路子,能够帮到安。他们对我的父母说,我们知道,你们也是知识分子,可为什么你们就教育得出毛果这样的孩子呢。后来又加了一句,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

我的爸妈于是知道,这对老实人,是连客气话都说不妥当的。

可是爸妈深深地同情着这对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夫妇。他们又聊了很久,聊到老三届,聊到上山下乡,聊到他们最风光和最不风光的岁月。有太多心有戚戚的东西可以聊,话题渐渐偏离了原先的主旨。后来,安的父母也很自如了。直到爸爸说,你们说的事,我尽力而为。他们这才猛醒,又恢复到了刚才有些局促的模样,口里千恩万谢着,说幸好遇到爸爸这样一个有路子的人。其实爸爸又有什么路子,有的也就是一副好人的热心肠。

临走的时候,安的父亲对爸妈说,你们到北京来一定要找我们,咱们是有共同语言的,咱们都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同样是一句不得体的恭维话,被实心实意地说了出来。

他们走后,妈妈淡淡地说,没想到安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毛果,你以后不要和她来往了。

为了安的事,爸爸拐弯抹角地托了很多人。先是找到祖父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以前在教育部任过职的。老先生就交代了还在部里做事的一个学生。这学生的连襟居然就是我们学校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的中学同班同学。

不管是什么原因,学校终于网开一面,把安的处分改为留校察看。

爸爸叹了口气说,毛果你千万别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麻烦,太难办了。

安第二天晚上打电话到我们家,我听到安的声音,就故作轻松地对安说,安,恭喜你,改判死缓啦。

安说,毛毛,请你爸爸听电话。

我想安还算人情练达,懂得向我老爸道谢。

可是看到爸爸听着听着电话言语就激动起来了,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这种事情上容得你刚愎自用么。你怎么就不为你父母想想,你知道他们多么不容易。后来爸爸就不说话了,只是不断地叹气。

原来安要求学校撤除对她新的处分决定,她对副校长说不必多此一举了,因为她明天就要回北京去了。

爸爸叹了口气说,毛果,你要是这样,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我立刻给安打电话,安把手机关上了。我给安留了言。

第二天清早,安把电话打过来,告诉我她正在往飞机场的路上。

我说,安,你等着,我要去送你。安笑了,算了,我每年回北京,也没见你送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说,你是想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么。她停了一下说,对我而言,没什么不一样。

我没有料到我会这样想念安。

是在一个月后了。

安走了一个月。安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终于从妈妈那里骗来了安家里的电话。安的父亲告诉我,安没有回过家,他当没有安这个女儿。

我给安发了很多封E-mail, 安没有回。

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等着安打来。

朋友们开始说,毛果,你表现出的症状像是失恋了。我说,得了,我哪有你们那么庸俗。

我对他们说,我要去北京。

我对爸爸说,我要去北京实习。

妈妈说,别人实习是为了将来找工作铺路,你凑什么热闹。既然确定要读研了,好好收收心吧。还有一轮面试,不要掉以轻心。

元旦的时候,我收到安寄来的一个包裹,是一瓶皮革修复剂,拳击手套专用的。

我按照投寄单上的地址给安写了信。信退回来了,查无此人。

三月的时候,我拿到了香港一所大学的录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