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哭过的人,才懂大笑不易(1)(第2/3页)
然而能力有限,没人相中,就只能拼了命混口饭吃。
我对李少白说,你就没想过回家?
李少白回答,我这个人毛病太多,但是回家啃老的事儿还干不出。
我和我爸妈说我在外面其实混得还行,温饱不成问题。有一年过年回家,实在没钱给他们买东西,我就去卖血。妈的,第二天我走路都打飘,但是还好挺住了,也没因为卖血染上艾滋病。我白天工作,晚上写剧本,到后来实在扛不住了,觉得整个人都要废了。
开始出现幻听和幻觉,那段时间还嗑药了。说实话,嗑药不是好事。躺在床上,明明所有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但就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一下砸着正对着我的那面墙。
砸一下,心就颤一下。
明明知道自己闭着眼,但好像就是在睁着眼等天亮。
有时候太阳照进来,醒了,那砸墙的声音才不再有了。
但有时候,那声音遮住了太阳,我好像永远都无法醒来。
李少白说。
现在自己在北京过得再差,也能省下钱寄回去,如果在其他地方打工,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条件,李少白这么讲。
我说,你认识得不清楚,你是眼高手低,离开北京也许能过得更好,更稳定,你没把自己的方向把握好。
李少白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已经把大把时间耗在这里了。明知道自己慢慢往下深陷,可是想拔脚也晚了。自杀的时候,我也想得挺多,我觉得赖活着终究不如好死。我把手腕拉一道口子,看着血流,很疼。但是我到最后也没死成,我觉得我不能死,我还有爹妈在,我死了,没人养他们。
所以我得活着,哪怕像狗,哪怕自己生活过得稀烂,哪怕吃屎,也得让他们过得好一些。
我们喝完酒出来,走过街天桥,李少白被风一吹,头有点儿晕,趴在天桥上干呕。
从鼎好大厦这边能远远看到李少白租住的楼房,就在北大南门附近。一间六个人,上下铺,一个月五百块钱。一个屋里三间房,一共住十几号人,共用一个厕所。
李少白现在的生活过得好一些了,他在一个广告公司负责出门跑宣传外加发小广告,还打了一份超市的零工,一个月能挣四千多。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张开胳膊像是在拥抱寒冷的空气。
他张嘴大喊,像是败犬的狂吠。
我看着他的背影。
将帅谁都想做,但却少之又少,大多数还是拼死拼活葬身此处的小卒。
站在这里,你能感觉到那种他妈的悲壮。
说实话,我觉得李少白没有创作的才华,他写的东西就是一坨屎。
但他还活着,像蝼蚁一样伟大。
很久以前。
一个同学给我打电话,问我还在北京么。我开始压根儿没听出来他是谁,直到他自报家门,又往前倒腾了好久,我才想起自己的确曾经和这么个人同学一场过。
都快十年的事儿了。
我说,我在北京呢,怎么了,你来北京玩儿么。
他在电话里说,不是,我来北京治病的,听其他同学说你在北京,好久没见了,想问问看你有没有空,咱俩有时间聊聊。
我犹豫了一下,说好,然后问清楚了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
那天我买了水果和一箱牛奶,然后到了医院。
这么多年没见,人都长变样了,但是好在我还是能认出点儿轮廓来。
他先喊的我,似乎我能来,他很高兴。
这个同学穿着病号服,半坐在床上,看到我来了,很高兴。我俩聊了挺多,从最开始同班的时候聊到上大学,他体力跟不上了,聊一会儿得歇一会儿。
我问他得的什么病,是不是还要动手术?
他说绝症,哈哈哈哈,麻痹老子这次是死定了。
同学说,我找了好多人的电话,总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真没了,没和你们再说上话,那该多遗憾啊。
我说,你别说这些丧气话,虽说治疗起来不容易,但是又不是一定治不好。
同学说,哈哈哈哈,我他妈可舍不得死,老子还是处呢。
我说,艾玛,这事儿包我身上吧,只要你出院了,想要外国的我都能给你整一个来。
他拍拍我肩膀说,一言为定。
他和我说他喜欢过大学的一个姑娘,可是还没来得及表白就被其他小伙儿抢先了。
他和我说他特别爱吃他们家门口小馆子做的茄泥。
他和我说,哎哟,我要是去了,我爸妈该怎么办呀。
我们聊了挺久,走的时候是他爸妈送的我,一直送到电梯口。
之后他做化疗掉头发,但是挺精神的。
然后就突然死了。
就是普通人得了绝症之后该有的剧情,看了开头第一句就能知道的结尾。
最后一次我去看他,他还乐呵着和我说,有一个护士姐姐长得真不错,如果有幸活下来一定找她要电话。
他去世的消息是他爸妈发短信告诉我的。
后来我数了数,实际上我才去医院看了他四次,他不是我朋友,就是一个很久没见的同学而已。
这个同学很普通,不帅,不是土豪,功课不是第一。
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屌。
他说他怕死,但怕的原因是担心他爸妈以后日子不好过。除此之外,他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人生理想或者什么志存高远的事儿,他没和我聊过,或许是没来得及吧。
故事里面的人血液四溅,倒地不起,那都是剧情,我不会当真。
认识的三个人,虽说不是朋友,可这是他们的生活,我没办法把他们也当成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