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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直子和宋汉城两人刚从M4高速公路转入A350国道干线,就接到了来自披蓬的电话,乌塔保港的意外收获令形势出现了转机。此外还有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中村佑行还活着,现被拘禁在泰柬边境的高山密林里!

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披蓬已与东京的清水警官和美国阿拉斯加的执法部门建立了情报协调机制,日本和美国方面将共同完成此次跨国诱捕行动。此时,披蓬、清水已从各自不同的方向接近了目标。而他们的默克夏姆之行却仍然捉摸不定,甚至有些盲目。

他们在加油站停下休息,顺便在隔壁的乡村小饭店吃午饭。直子坐在宋汉城对面,在笔记本上看着东京分部同事发来的情报汇总。一个跨国文物走私组织已经呼之欲出了。

从他们到伦敦的那晚算起,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从种种情况看,英国也非常可能会出现那个神秘组织的身影,直子不由加倍地小心起来。这是个关键时刻。眼下静悄悄的较量中,似乎正义一方获得了微妙的领先优势,但局面随时可能翻转。她和宋汉城的默克夏姆之行,将是决定性的一步。

中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尽快破解他预先设下的谜局。

一路上,宋汉城埋头读着高木繁护那本《东方圣教隐修法门》,浑然不觉直子内心的焦虑。

若打个比方的话,这本论证隐修教派的著作堪称探索石板经文的导言或序曲:中村将他带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术领域,仿佛是特意安排的一个预习课程——在解读默克夏姆可能寻获的高木手稿之前。

在这本不为人知的著作中,高木繁护通过缜密的学术论证,从部派佛经编集的年代分析、语言学比较、历史记载与文物发现的参照研究,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他直指早在王合城第一次结集,佛陀的原始教义就出现了变体。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号称“头陀第一”、被尊为教团上首的摩诃迦叶在传承教法的权力斗争中占得了上风。

佛陀圆寂后,教团中的须跋陀比丘言语轻薄,认为佛陀死后可不用持守他所制定的僧团戒律。迦叶将此言行视为僧团内部潜藏的最大危机。为保存佛陀的精神遗产,避免今后僧团的离散和佛法的衰微,迦叶于是提出召集长老会议来诵出经律。而在佛陀遗体火化后,他又将自己分得的舍利奉献给了摩揭陀国的国王阿阇世王(而根据多种佛典文本记载,这个国王从前竟曾加害过释迦牟尼),由此获得了世俗力量的支持。迦叶一心护法的诚心无可置疑,但无可否认,他确实具备清晰的形势判断力和娴熟的政治手腕。佛陀在入灭前,并未亲自指定他为僧团的继承者。迦叶审时度势,经过一番运作,最终取得了控制僧团的实际权力,并挑选了五百比丘于合城外的七叶窟进行了初次经律结集。

王舍城结集完全由迦叶一手主持,难免会留下他的烙印。在诵定经律的过程中,他事实上成了佛陀教义的最后裁定者。后世佛法的流布相传,与这次结集有极大的关系。但在结集之初,他以修行程度不够为由将佛陀侍者阿难排除在集会比丘之外就十分可疑。要知道阿难随侍佛陀二十五年,对佛陀教义的原貌最为精熟,他博学多闻,人称“佛法宝库”,后来经部的诵出就是由他独立完成的。迦叶严谨保守,重行戒律,性情刚愎自用,这在各类部派佛经的记载中所见多是。而佛陀在世时,他对阿难就非常倨傲不敬。阿难似乎是迦叶性格的反面,他个性温和宽忍,善于贯彻变通。阿难曾成功劝服佛陀让女性出家,迦叶当时就持极端反对的态度。后来,迦叶终于允准阿难参与结集,但阿难诵出的“微细戒可舍”的佛陀遗训却被他当场予以否决——理由是释迦牟尼没有具体指出哪些戒律属于“微细戒”。

迦叶的专断还表现在他与富楼那长老产生的教义分歧上。佛陀去世时,富楼那正在外地布教,未及赶回。当他率领弟子到达时,结集已近尾声。迦叶将结集情况向富楼那作了通报,希望他能认可同意。富楼那对律中有关禁止食法八事[1]提出了异议,认为不合佛陀的本意。被誉为“说法第一”的富楼那是第一个公开对迦叶主持的结集持不同意见的人。相传他与佛陀最初五弟子之一的跋波率领未入选窟内结集的一千名比丘进行了窟外结集,此事在后期部派的律藏(南传《善见律》、北传《四分律》、《五分律》)中都有记载。

对佛陀教义的持守分歧,预示着后世僧团中保守与变通的两大潮流。

高木繁护在书中大量引用了宇井伯寿那篇气度恢弘、论述精到的《关于阿含经成立之考察》中的内容。两人在学说上互为引证与支持,这足以解释何以两人当初会一起结伴到英国访问。

在甄别原始佛典的方法上,高木繁护继承并深入演绎了宇井伯寿提出的理论方法,认为现今所传的经藏与律藏,绝不可看成是佛陀亲说的传承原型,提出了“应向佛陀的根本思想上去求”与“文本的比对印证相辅而行”的两个重要观点。而比对印证的基础就是现存最早期的巴利文文本和汉译文本。南传巴利文五部尼柯耶(意为“经集”)都出自后期上座部某一支系,因所用语文接近佛陀在世时的印度俗语,较之北传佛教根据梵文译出的四阿含(与“尼柯耶”同义)更富于原始色彩,因此近世欧美学者多通过巴利文圣典的校勘来采证原始资料。但高木繁护并没有忽视北传四阿含的价值,四阿含分别译自后期不同部派,按年代先后次序,以《杂阿含》最先,其次是《中阿含》,再次是《长阿含》及《增一阿含》。从《杂阿含》的成文年代和行文简略的特点来推断,正可与南传巴利文佛典互为参照,成为探索原始佛法的共同指引。自南条文雄、高楠顺次郎以降,及至宇井伯寿等后代学者,日本学者在研究方法上及时采纳了西方学人的方法体系,本身又兼有北传佛学的根底,这是日本近世以来数代佛教学者获得重要进展的根本原因。

在此基础上,高木繁护进入了对后期部派的比较研究。《东方圣教隐修法门》关于这个部分的解说引用了大量当时的研究成果。比较特别的一点是提到了一个隐修教派的存在。在阿育王时期,上座部[2]曾有一支僧团深入了印度西北和现今尼泊尔地区,世称雪山部[3]。这个隐修教派极有可能与雪山部有关。此派认为阿难和富楼那才是正法结集者,奉释迦牟尼所说经为根本归依,视历次结集的佛典为旁出。同时,还糅合吸纳了被历代僧团极力打击的提婆达多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