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2/3页)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条运动跑道将会穿过你的房子所在之处。’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没办法移动这座房屋!我没有车!’
“‘恐怕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总之,在下周一之前,你的房子必须从这里消失。’”
“独眼”薇拉越说越激动,她花了些时间让自己歇口气。当她这样做时,杰利抓住机会偷偷打了个哈欠。薇拉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有人在她长篇激烈演说的中途打哈欠。
“你们还不明白吗?那三个家伙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好像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文件柜里长大的。他们一直喋喋不休,叫嚣着让我见鬼去吧!照他们的说法,某些饮食过量的蠢货们居然要在我的家所在之处跑掉身上的赘肉?我不用描述,你们也能想象得出这是多么地令我生气,是吗?”
“是的。”
这是穆丽尔以她特有的低沉嗓音作出的回答。她的嗓音异常嘶哑,而且微弱,但又有些刺耳。她总是避免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除非是她本人有话想说。
薇拉拂了拂稀疏的红发,带着崭新的激情继续展开自己的高谈阔论。
“问题并不仅仅在于那该死的跑道,当高傲的蠢货们牵着毛茸茸的小宠物出来散步的时候,当然不希望看到像我这样的人也住在他们的豪华社区里!我们不属于他们那干净整洁的世界,这就是问题的核心!而且他们也完全不在乎我们的感受!”
本斯曼略微前倾了一点。
“但是你要知道,薇拉,这有可能是因为他们……”
“好了,让我们离开这里。杰利!走吧!”
薇拉向前迈出几步,推挤了一下杰利的手臂,很明显她对本斯曼的想法完全不屑一顾。杰利站起身来,略微耸了耸肩,跟在薇拉后面,可是他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本斯曼扮了个鬼脸,他很了解薇拉的性格,早已习以为常。片刻之后,本斯曼用有些颤抖的手点燃了一个皱巴巴的烟头,紧接着他又打开了一罐啤酒,清脆的开罐声使得阿沃·帕特醒了过来。
“有趣的事情开始了。”他喃喃地说。
帕特的父母是爱沙尼亚人,他们在战争期间逃难来到了瑞典。帕特有着自己独特的说话方式。穆丽尔看着薇拉他们离开,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本斯曼。
“唔,我认为她的主要意思是只要你不适合那里,他们就想让你离开……是这样吗?”
“没错,我认为你说得对……”
本斯曼来自瑞典北部,这一点从他那毫无必要的强有力的握手和看起来像是被伏特加酒浸润过的泛黄眼睛就看得出来。他块头很大,说着瑞典北部特有的方言,稀疏凌乱的牙齿背后总是释放出令人作呕的口气。过去有段时间他曾在博登市做图书管理员,他对书的欲望与对酒精饮料的欲望同样强烈。从低度的野黄莓利口酒到私酒酿制工场自制的烈酒,他一概不会拒绝。长达十年的嗜酒成瘾使得他的社会地位与生存环境都急剧下降,最后只能开着一辆偷来的厢式货车来到了斯德哥尔摩。在这座城市,他通过乞讨和扒窃商店的方式勉强维持生活,就像一个被海水冲上岸的难民。
但他毕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这个事实不会随着生活条件的潦倒而改变。
“……我们靠救济金过活。”本斯曼说。
帕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伸手去拿啤酒。穆丽尔掏出了一个小袋子和一把勺子,本斯曼见状立刻做出了反应。
“你就要戒掉那玩意儿了,难道不是吗?”
“我知道,我会戒掉的。”
“什么时候?”
“总之我会的!”
她果真立刻就把那玩意儿放下了,但并不是因为她现在不想注射毒品,而是因为她突然发现两个年轻男人正穿过树丛朝他们走来。其中一个人穿了一件黑色连帽衫,他的同伴则穿了一件墨绿色连帽衫。两人都穿着灰色运动长裤和厚重的黑皮靴,并且戴着手套。
他们好像正在搜寻什么。
无家可归三人组反应非常迅速,穆丽尔一把抓起自己的塑料袋,迅速跑开了,本斯曼和帕特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后面。突然,本斯曼想起自己还藏了一罐啤酒在垃圾桶背后,对他来说那酒意味着安然入睡和整晚失眠的区别。他赶紧往回走,然而却不小心在其中一条长凳前绊倒了。
他的平衡力不太好。
他的反应速度也很慢。当他试图站起来时,脸上被狠狠踢了一脚,使他身体一倒仰躺在地上。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就站在他身旁,前者的同伴取出手机并打开了摄像功能。
这还只是残酷无情的攻击的开始。在这样一座从外面无法听到里面任何动静的公园里,这一切都被手机拍摄下来。现场只有两名深感恐惧的目击者,他们静静地躲藏在远处的树丛中。
他们是穆丽尔和帕特。
然而,尽管距离很远,但是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依然可以看到鲜血从本斯曼的嘴里和耳朵里流出来,他们还能听到他在上腹部和脸部被踢打时所发出的呻吟声。
一次,两次……
接连不断。
他们没能看到的是,本斯曼所剩无多的几颗牙齿被踢进了脸颊的肌肉里,还从脸颊的另一面穿透出来。他们看到这个大个子北方人奋力地保护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他用来阅读的眼睛。
穆丽尔用扎满针眼的手臂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着,瘦弱身躯的每一个部位都在不住地颤抖。最后,帕特拉起年轻女孩的手,将她拖离了这个可怕的场景。他们对此无能为力……哦,对了,也许可以报警,这一点倒是他们可以做到的,帕特心想。接下来,他拉着穆丽尔尽快来到了利丁厄大道。
等了一会儿,第一辆车出现了。当汽车还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时,帕特和穆丽尔就开始朝它喊叫,并挥舞着自己的双臂。然而他们这样做的结果只不过是使得这辆车调整方向驶到街道中央,随后加速从他们身边擦过。
“该死的混蛋!”穆丽尔朝着远去的汽车高声喊道。
第二辆汽车驶来了,司机的妻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她穿着樱桃色连衣裙,打扮得十分精致。女人伸出右手,透过挡风玻璃指着外面正在叫喊的一男一女。
“不要撞到那些瘾君子,别忘了你刚喝过酒。”
接下来,这辆灰色捷豹轿车也从他们身边“嗖”的一声开走了。
当本斯曼的一只手被踩碎时,映照在瓦尔塔湾水面上的阳光已经消逝了。拿着手机的男人关掉了摄像功能,他的同伴则捡起了本斯曼藏在垃圾桶背后的啤酒。
两个人飞快地跑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