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页)

听着周峰说到这,我的头顶不禁冒出一阵冷汗,这间解剖室,也忽然显得更加阴森,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我看着周峰光溜溜的后脑勺,眼神忙乱而困惑。

周峰又说:

“不过呢,有一点我暂时还无法确定。”

我在等着,周峰却忽然不说了,我知道他在卖关子,但我却装出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周峰似乎觉得我有些无趣,兴味索然地说:

“我暂时无法确定,这些死者生前有没有发生性行为。她们死去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而且,这些阴部的刺伤,再加上犯罪人的事后清洗,我不能肯定是否还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你知道,通常情况下,做类似的检验具有时效性,尽管现在是冬天,但她们的尸体仍然存在不同程度的腐败,大多数痕迹都已经失去了踪影。比如,可能存在的阴道刮痕,女性高潮时分泌的体液,甚至还有避孕套上的润滑剂,等等。但我会努力得出结果,当然,这仍然得感谢目前这季节,这些被害人相当于被保存在一个巨大的冰箱里,这也使我将要进行的检验成为可能。而我,需要点时间。”

“你倾向于认为,凶手是男性?”

“当然,对女人做出这种暴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男性。更何况,你们刚才所看到的那些,性指向非常明确。乳房和阴部是女人最重要的性别特征,也是最敏感、最重要的部分,一个女性犯罪人,是不大可能做出类似行为的。因为她们自己本身就是女人,会很珍惜这一切,这是她们的本能!如果我能找到证据,这些被害人死前曾经发生过异性性行为,我就能进一步确定了。”

我点点头,感到情绪低落。谷志军试图说点什么,安慰我一下,但末了什么也没说,在我的肩头轻轻拍了几下。

周峰又说:

“不过,是否遭受性侵犯,也许并不是什么主要问题,对吧?假设凶手是个男性,通常情况下,男性对女性的犯罪多数都伴有性目的,这说明不了什么。就像六年前那案子,凶手究竟是因为强奸而杀人,还是因为杀人而强奸,到今天也没有搞清楚。”

“死亡时间和抛尸时间呢?”

我问。

“其中一个,我认为死亡时间是在今年的七月一日至七月十五日之间,抛尸时间大概是一个半月以前;另一个死亡时间在十月九日至十月二十四日之间,至于抛尸时间,大概也是在一个半月以前,相隔时间不久;眼前这一个,死亡时间则是在不久前,十一月底至十二月中旬这段时间,抛尸时间嘛,应该是在死后不久。”

“也就是说,考虑到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前面那两个被害人,凶手是集中抛尸?”

“集中在这里是相对概念。只是表明抛尸的时间相隔不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你使用集中这个概念时,不应该意味着你认为凶手是一次完成抛尸。”

“为什么前两具尸体腐败的程度也不严重?我是说,她们的死亡时间间隔得比较久,而七八月份正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即使进入十月,北京白天的气温也仍然很炎热。”

“我前面说过,尸体被储存过。最早的受害者——我们假定被害人只有三个,也就是死亡时间最早的那个,应该被储存过很长时间。而凶手抛尸的时候,室外温度已经降低到了零度以下。这样,虽然经历过短暂的融化,但尸体并没有迅速腐烂。因此,我认为尸体是不久前才被抛弃的,这意味着,凶手曾经长时间储存这些尸体,这说明,他需要有一个或数个冰箱或者冰柜;此外,凶手还得有个适当的存放场所,而这个场所应该很隐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长期存放尸体的情况下不被人发现。最后,我想申明一点,由于尸体腐烂过程中所处的环境温度发生过很大的变化和反复,存在比较多的变量,因此,在死亡时间和抛尸时间这个问题上,我只能尽量做出相对准确的判断。”

解剖室的温度很低,空气中透着寒意。我想象着在这城市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一个房间里,摆放着一个或几个巨大的冰箱或者冰柜,而凶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伴随着这些尸体吃饭、睡觉!然后神态自若且悠闲!我内心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恶心感。

我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

“死因呢?”

周峰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说:

“我认为是颈动脉大量出血,除了最早那个被害人伤口有些凌乱,犯罪人砍伤了她的肩胛之外,其他两个都是一刀致命,绝不拖泥带水。和最早的那个相比,再考虑到他分尸时的一丝不苟——尸体都被分离为六块,分别是头、四肢,还有躯干,那么,他在用刀的技术方面取得了惊人的进步。最早那个被害人,几乎是被砍死的,用的应该是菜刀,看起来很笨拙,这和六年前那个案子所呈现的特征基本相同;以后用的刀却更专业,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一把手术刀,或者是类似的刀具,刀刃很薄,而且锋利无比,锋利到割肉如同切豆腐的程度。因此,我猜测他一直在努力进步,不停地琢磨如何才能提高效率。这也是我说的,他大概不会住手的另一个原因。你们要找的,是个很有耐心,做事很有计划,而且智商颇高的人,而他,懂得如何才能提高效率。”

我愕然。

“你怎么能肯定,被害人是被一刀致命的?正如你所说,凶手割断了被害人的颈动脉,导致被害人颈动脉大量出血而死。”

周峰再次掀开盖住被害人尸体头颅和躯干的白布,指着被害人的头颅和躯干的分离部位说:

“你是指被害人的头颅已经被分离,我们已经看不清她脖子表面的伤口形态了吗?”

我点点头。

周峰说:

“我这么判断的最直接原因有两点。首先,被害人头颅从与肩膀平齐的位置被分离,从被害人脖子与身体分离处形成的伤口断面上,我发现了不规则的伤口边缘,还发现了极少的骨骼碎片和很细小的碎肉,这是我确认凶手使用了锯之类工具的证据之一。其次,在这些断面上方,朝接近耳朵的方向,连接着一道斜向的细长伤口,那伤口直接连通被害人的颈动脉,创面刚好切断了被害人的颈动脉。分尸过程虽然不可避免地破坏了致死伤口,但并没有破坏全部,而它,显然不是分尸过程中形成的伤口,因为那毫无必要,也不是锯之类的工具所能造成的伤口形态。”

我和谷志军顺着周峰的手指,仔细地观察着那条细长的伤口。

过了片刻,周峰又说:

“奇怪的是,她们的指甲都很干净,没有任何皮肤碎屑或者属于他人的东西,在她们身上,我甚至没有发现任何抵抗伤。也就是说,我倾向于认为,她们似乎从未进行过任何形式的反抗,至少是有效的反抗。但从她们的表情来看,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一切让她们感受到了极度的痛苦,充满了绝望、惊恐和害怕,虽然从某种角度讲,这依旧可以被视为是被动反抗的标志,但在这种情况下,挣扎和抵抗几乎是人类的本能反应,这也是我们能从很多被害人的指甲里发现凶手血迹,或者皮肤碎屑的根本原因。我检查了被害人的手臂和腿部,没有发现勒痕或者其他任何异样的痕迹,这说明,凶手似乎没有对被害人采取限制行动的行为。那么,是什么使被害人甚至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和反抗呢?是凶手对她们进行语言恐吓?行为恐吓?以至于使她们完全丧失了意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得说,在这一点上,她们几乎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东西,我们对那个凶手,几乎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