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第二天,我和特雷西出发,绕道前往新奥尔良。我比平时更感焦虑,因为我急着想回俄勒冈调查。我可以感觉到,这个案子的所有线索正在汇集到一处,但我还看不出答案。这趟旅行是特雷西开出的一个条件,因此我知道我们非去不可。不知道特雷西要带我去哪里,但我没有问任何问题,担心侵犯她的隐私。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抵达新奥尔良。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怪异地感到十分兴奋,眼前浮现出那些年特雷西在地窖里告诉我们的故事,那些非常神奇魔幻的故事。

法国区确实很漂亮,颓废与富丽堂皇同在。特雷西载着我在大街小巷到处兜风,给我指在她童年里坚不可摧的地标——乞丐们聚会的街角、破旧的熟食店、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偏僻小巷。

“和观光手册上的不尽相同,对吧?”她笑着将车子平行停在一间破烂的餐厅前。

我们很快吃过饭。等两人回到车边,我才发现特雷西的表情已变得十分严肃。

“好了,我们走吧。”

我完全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但我点点头,我总是对特雷西点头,在那些年里也一样,她几乎和杰克·德伯一样控制了我的生活。我发现,她从不认为我会违背她的命令。现在她也从不问我的想法,当年也从来不问。我打内心里有点反感,但忍了下来。这是我欠特雷西的,她已经陪我踏上了这趟疯狂旅程。

特雷西将车掉头,往新奥尔良市中心的反方向行驶。我看着新奥尔良在后视镜里渐行渐远。

“特雷西,”我有点怯懦地问,“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不算是。”她说,“我们不会出城太远。”

我没有再出声,甚至当我们离开高速公路,开上一条泥路时,我也没再多问。那条路好像已经有多年没人走过,地面泥泞不堪,车胎似乎陷得有点深,感觉不怎么安全。特雷西艰难地驾着车,挂上低挡,加大油门。我顿时对正在发生的事心存疑虑。特雷西脸上坚决的表情让我有点害怕。

“特雷西,”我又开口说道,这次几乎是耳语,“我们要去哪里?”我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不太想知道答案。我突然想到——或许她仍然恨着我,现在终于可以复仇了。也许这才是她此行的动机,此时我只能任她宰割。她对这些荒弃偏僻的道路了如指掌,附近杳无人烟,她可以随意处置我。

我感到恐慌自胃部上涌,穿透胸腔注入脑中,我开始昏眩起来,所有熟悉的征兆都出现了。如此谨慎的我,怎么会掉进这么明显的圈套里?多年前,特雷西在地窖里就跟我说过,无论我去哪里,干什么,只要我们逃出去,她总有一日会杀了我。当时我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我必须把焦点放在逃跑这件事上。而现在,我必须把她当成焦点。我已经被她盯上了。

我绝望地试着去解读她的眼神。她以极快的速度在这条泥路上行驶着,已超过这部廉价租车的应付能力。她特地要求租手动挡的车,即使我能阻止她,我也会被困住,因为我不会开手动挡的车。

特雷西熟练地盯着路面,没有回答我。此刻的她似乎跟那个与我结伴同行、与我保持距离却让我感觉自在的女人完全不同了。我原以为她对我的深深怨怒已然消散,只剩下淡淡的蔑视。显然,我大错特错了。

车子在路上颠簸得非常厉害,我的头都快撞到车顶了。

“特雷西,”我结结巴巴地说,“特雷西,我真的很抱歉。我不——”

“闭嘴。”她简单说道,向右急转,避开一处坑洞,“现在别说话。”

我闭上嘴,抓紧门把手,考虑要不要跳车。我思考自己能跑多快,可以往哪里跑,我无法跑开很远,但至少我的所有证件和信用卡都在包里。我抓起包的带子,在手腕上缠了好几圈,若我有勇气跳车,便能随身带上。路边虽然有高高的灌木丛,但如果我抬起双臂,应该能让脸上少受点伤,而且我可以翻滚到草丛里。

我害怕跳车,但更害怕此时特雷西的表情。

最后,我终于强迫自己轻轻拉开金属把手,将车门解锁。我闭上眼睛开始数数。一、二、三……

第一次,我实在没有勇气跳出去。

我看看计速表,感觉时速好像有八十英里,但实际上连四十五都不到。

我看着路面,前方有片看上去软软的草丛。机会来了,我得打开门、跳下去,翻滚。

三、二、一……我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尽可能远地向外扑出去。风好像将我吹了回来,但我知道那只是车子前行造成的错觉。

我听到特雷西大喊道:“噢,上帝!”然后猛地踩住刹车。

车子又往前滑出几英尺,刹车发出难听的哀号声。然后,车子缓缓停下来。特雷西跳下车。我可以听见她正向我跑来。

我站起来的时间比我所预测的更长,我想我应该没有受伤,但这一摔让我有点晕头转向。我慢慢起身,一个劲儿地沿泥路奔跑。但是特雷西跑得很快,比我快很多。她四五个箭步,就已经跑到我身后。

我听见自己在尖叫,但感觉这声音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好像来自其他人。我仍然紧紧抓着包,即使在恐惧中,我的思路仍然很清晰,知道到了镇上,我会需要用到它。特雷西在对我大吼着什么,我被自己的尖叫声吵到听不清楚她说什么。我们两人都喘得非常厉害,节奏几乎同步。又跑了几分钟后,我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再跑,幸好特雷西比我先累倒。我继续尽快走着,竭力喘气,并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呀?”我只听见特雷西不停地说这句话。

“求求你别伤害我,求求你别伤害我。”我已经快要语无伦次了。特雷西正向我逼近,她的手指离我的手臂只有几英寸远了。我死死地盯着她,再次发出尖叫——这次更像是恐惧的号叫。特雷西全身一颤,往后退开。她像石头般立在我面前,没再移动分毫。

她镇定地说:“萨拉、萨拉,别这样。我不会伤害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管是什么,你都错了。”

我使劲地哭,从没哭得这么厉害过,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我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特雷西仍然没有向我走来,只是安慰我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绝对不会那么做。萨拉,冷静下来。”

我能看出特雷西面露惊惧,不知道她此时怎么会害怕,也许她从没见过我这样吧,至少从离开地窖后一直没看过,也许这将她彻底地带回了过去。

特雷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准备即将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