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3/4页)
“好啦好啦!”老常笑了笑,出面做起和事佬,“没有多少路,大家坚持一下,要不然……我出去押车,也好给你们匀出个空场儿。”
“那就劳烦您了。”郑耀先拱拱手,随后狠狠瞪了这二人。
大车驶出山坳,径直向北行去,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郑耀先轻轻挑起窗帘,打量着押车士兵。这些兵衣衫破烂,补丁摞着补丁,有的就连鞋子都绽出脚趾,若非他们身上那久经战阵的杀气和保养良好的武器,很难想象这曾是令日寇闻风丧胆的老八路。
八路军缺粮少饷已不是什么秘密,国民政府早在几年前便停发了他们一切补给,八路目前所使用的军用物资,都是依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换来的。
“金先生,”杨旭东捅捅沉思中的郑耀先,伏在他耳畔低声说道,“这条路有点不对。”
“噢?”郑耀先赶紧打量周围环境,果不其然,这条路和他们进入解放区时截然不同。虽说道路两旁依旧是高山峻岭,但路面却显得更加幽静狭窄。
“共党恐怕要下黑手。”杨旭东的眼睛变得血红,他冷静地打量着每个士兵,大有一种先下手为强的势态。
周围的气氛迅速凝固,郑耀先感觉自己好似坐在一触即发的火药桶上。尽管这场戏的主角是他,但他本人却迟迟不能入戏,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手足相残的悲剧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除了叹息造化弄人,还真就没有其它解决办法。
活着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有着无穷的诱惑力,郑耀先当然也不例外。如果眼前的士兵陡然发难,那他也必然会奋起还击决不坐以待毙。不能暴露身份,还要保证自己生命安全,此情此景,换作神仙那也是束手无策。他郑耀先不是神仙,只想临死拉个垫背的。
反击需要武器,在进入解放区以前,按照规定,他已将随身配枪留在了国统区。此时此刻,在别无选择的前提下,郑耀先将目光停留在老常的驳壳枪上,而杨旭东,则紧盯其他士兵腰间的手榴弹……
郑耀先走了,然而这只是斗争的刚刚开始。韩冰发自内心感觉到了郑耀先的可怕,这个人就像根鱼刺,如鲠在喉不除不快。我党的行事作风一向光明磊落,但这种光明磊落并不包括那些人人得以诛之的恶徒,对于这满手血腥的郑老六,军区党委迅速做出决定,将具体执行权交由韩冰负责。
收拾郑耀先这可是门大学问,既要保证不给外界留下口实,又要将这人渣干净彻底地消灭掉。“能不能撑过这剂毒药,就看你是不是九条命的猫?”韩冰秉烛盯着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提起铅笔在“洋马河”方向重重划了个圈。
“科长,郑耀先没有完成任务,那他回去该怎么交差?”副手马小五拄着拐杖在一旁说道。由于切身的感受,使得小五对以郑耀先为首的特务组织深恶痛绝。如果不是腿伤的缘故,他肯定会主动请缨亲自上阵操刀。
“你说错了,他现在离完成任务只有一步之遥。”
“科长……您是说……可……可我怎么没看出来?”
“如果你是郑耀先,在这种环境下,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才是最佳接线时机?”
“什么时候都可以接线啊?只要他小心,我们总不会连他上厕所都监视吧?”
“呵呵!小马呀!你刚接手工作,对这一行还不太熟悉。干我们这一行讲究个‘稳、准、狠’,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须一击中的。郑耀先是个什么人?鬼得很哪!在我们眼皮底下没敢动,并不代表他会放弃行动。现如今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出手事机,换做是你,能轻言放弃吗?”
“您是说……他把接线时机选定在离开解放区?噢……原来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幌子,目的只是为这短短的几个小时?”
“具体说,应该是通过国共缓冲地带那短短的几分钟。”将铅笔在桌面上一拍,韩冰嘴角泛起一阵冷笑,“以他的个性,只要还在解放区,就肯定不会出手。这一路上,还有什么地方能比缓冲地带更加合适?”
仔细琢磨琢磨,小马被彻底折服了,他由衷地点点头,感慨道:“干这一行没个七巧玲珑心还真是不行,只是凭分析和推断就能预知对手要做什么,唉!科长,我算是对你心服口服了。”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神,所谓百密一疏,也有我照顾不到的地方。就拿这件事来说,凭我多年工作经验所形成的预感来看,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疏忽,至于疏忽了什么,现在为止也说不上来。”
“科长,我看您是过于小心了,由老常带队,您还有什么不放心?老常可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侦查。不是我夸他,当年小鬼子就是这么说,有他配合江欣,估计郑耀先是在劫难逃。”
“是啊!老常的确是位值得信赖的好同志,不过……我怎么还是感觉有些不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车队在山道中逶迤,紧张气氛一直伴随每个人悄然步入夜幕。傍晚时分,雨水渐歇,众人走到一条被称为“洋马河”的溪畔。
这是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床,它从崇山峻岭中穿行,孕育方圆十几里的贫瘠土地。在战争年代,一条洋马河将根据地和沦陷区划分成两个世界,如今,洋马河仍然重复着过去的贫瘠,但是根据地对面,却由沦陷区换成了国统区。1945年夏天,一场灾难深重的民族解放战争缓缓拉下帷幕,洋马河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溪,却在一夜之间跃居于民国各大报纸的正版头条。这里,已没有原来意义上的居民,由于战争带来的恶果,出没于这条小溪附近的,基本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以及为阻止这些士兵行动而特意铺设的地雷。民国报纸曾形容这里是“一寸山河一颗雷”,如今能够越过雷区到达彼岸的,也仅有一条泥泞弯曲的小路。
指着洋马河对岸,老常微笑着解释:“从这儿北上十里,就是国民党的驻军,我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
“你们不办交接手续吗?”郑耀先从容地问道。
老常没作回答,他大声命令手下登车,随后指着首车的物资又道:“我能做的,就是将你们安全送过雷区。”
“那就多谢了。”郑耀先向老常有意无意靠进一步,这简单的一步,却令江欣那原本平静柔和的明眸,微微烁出一道寒光。
“你们就地休息,我去探路。”老常从背后抽出一根细长的铁条,对郑耀先嘱咐道,“金先生,要不……您也先休息一会儿?天黑路滑,倘若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没关系,我看……还是早点起程吧!到了那边,我们还有许多事儿要做,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