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4页)

郑耀先歪坐在椅子上,显得很疲惫。韩冰低头玩弄着自来水笔,时不时还提醒他“坐好”。小五将审讯记录整理归类,转身递给身后昏昏欲睡的江百韬。

“唉!该怎么证明自己身份呢?”此时的郑耀先已是欲哭无泪,他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难道这辈子就只能背个‘军统特务’黑锅,整天生活在两头为难的夹缝中?唉!谁看在我曾为党出生入死的份上,给我个象老陆、墨萍那样——干干净净地一死百了?”他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即不敢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又怕被当作军统特务一枪毙掉。“就地击毙,格杀勿论”那八个字,就像一把高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在胡思乱想,耳畔突然传来江百韬那爽朗的声音:“小五,你这字是大有进步啊!待会儿让老袁看看,没准他还会很高兴。嗯!他就喜欢能写一手好字的同志。对了,你顺便把卢云凯烈士的档案好好整理一下,这是老袁点名要的。唉!老战友就是老战友,连亲情都拗不过出生入死的战友情啊!”

短短的几句话,犹如晴天响起的炸雷,将正在暗自神伤的郑耀先,轰得天旋地转:“他在说什么?刚才坐在余局旁边的孟政委,居然就是老陆的战友?那……那十几年当中,老陆一直和一个叫‘老袁’的上级保持单线联系……难道……难道……孟政委就是老陆的上线?”

郑耀先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立刻引起了韩冰地注意。她死死盯住郑耀先的一举一动,生怕遗落掉任何蛛丝马迹。就在这时,受宠若惊的小五对江百韬“呵呵”笑道:“处长,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只要不被政委批评,咱哪还敢指望夸奖?”

“你这家伙知道什么?”江百韬微微一笑,随口答道,“我和老袁认识的时候,你才几岁?他是什么性格嗜好,我可比你清楚得多!不信,咱就慢慢瞧吧。”

马小五不以为然,可郑耀先却惊呆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管身边战士如何提醒他“坐直”,脑海中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江百韬和老陆上线早就认识?原来江百韬和老陆上线早就认识……”

什么时候离开的会议室,他不知道;什么时间被送进了牢房,他也不清楚;什么时间牢房内多出两个窝窝头,他连看都没看。整个人痴痴傻傻呆坐在水泥地面上,望着摆在面前的三根草棍,一坐就是一宿。

“周志乾到底怎么啦?局长,我觉得有些不对。”韩冰找到陈国华和老袁,忧心忡忡说道,“难道……他听说老婆自杀了?这不可能啊?就算是夫妻同心,也没这么凑巧吧?”

“小韩,你把当时的情况再重复一遍,我们都来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疑点。”老袁叫大家坐下,随即用眼角一瞥段国维,示意他给韩冰倒杯水。

听罢韩冰和小五的轮番复述,陈国华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将目光转向江百韬,想了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余,你有什么意见?”老袁低声问道。

摇摇头,陈国华脸上的疑惑更加浓郁。“按理说,老江和小五那番闲话也没什么,可周志乾听到后,为何会有如此反应?这可真叫人费解。”

“老江,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不就是几句闲聊话么,也没涉及什么机密啊?”

“小韩,来来来!说说你的观点。”

韩冰抿着嘴唇,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她突然略有所思道:“刚才我把江处长和小五的对话进行了浓缩,精简后,就出现了如下可能:一,小五的字有进步,孟政委看了会高兴;二,孟政委和陆昊东是老战友,三,江处长和孟政委早就认识。是这样么?”

众人还是未捋清头绪,也不猜不出韩冰到底想说什么。

“第一点、第三点和周志乾没什么关系,我实在想不出能令他吃惊的理由。至于这第二点嘛……不知大家考虑过没有:我们始终怀疑周志乾就是郑耀先,虽说他身上的体貌特征与郑耀先并不十分吻合,但我们还不能轻易排除假设,对么?”

“小韩,你有什么就说,别卖关子。”陈国华在一旁悄悄提醒。

“是!”调整一下思绪,韩冰又道,“我一直在想:如果这周志乾就是郑耀先,那么郑耀先听到江处的话会有什么反应?我们都知道,陆昊东同志是牺牲在郑耀先手上,与其说郑耀先听到陆昊东和孟政委是战友而吃惊,倒不如解释为:郑耀先是被‘陆昊东’这三个字给震撼了,因为江处那番话中,也只有陆昊东才能令郑耀先坐立不安。”

想不对这女娃另眼相看都不行,别人和韩冰长期相处到没什么,反倒是老袁,他瞧着对韩冰满眼痴迷的段国维,暗道:“老段哪!你家祖坟冒青烟了,瞧瞧我给你找的准媳妇,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唉!为什么鲜花总要往牛粪上插?”

韩冰定定神,又道:“如果周志乾只是和陆昊东认识,按理说,他听到‘陆昊东’三个字也不至于有太大反应,除非……除非他就是杀害陆昊东的凶手,或者他与陆昊东之间有着外人所不了解的秘密……”瞧瞧老袁,韩冰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长叹一声,老袁沉默了,事到如今,他不知该如何向众人解释郑耀先与陆昊东之间的恩恩怨怨。在郑耀先个人身上,具有极其重大的历史特殊性,如果没有他的存在,老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革命烈士。可是一旦加上郑耀先呢?有谁能解释郑耀先利用老陆打掉我党地下组织的事实?如此一来,在老陆身上那就出现了历史污点,这是老袁——作为陆昊东最亲密的老战友,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老袁……”江百韬低声喊道。

“噢!这个……”老袁揉揉发酸的鼻子,从痛苦的沉思中迅速惊醒。看着周围这些关爱自己的同志,他苦笑一声,用极其低沉的语气对韩冰说道:“小韩啊!你分析得很好,很好……这个……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去吧!瞧瞧我这老头子,嗨!人老犯糊涂,打扰你们休息了。这样吧,老段哪!你赶紧送小韩回去,明天,这个……有话明天再说。”

人生是如此漫长的煎熬,而抉择却是一种轧骨吸髓般的痛苦。在被痛苦所填充的思想中,最令人所无法忍受的,是那期待已久却又理不出头绪的谜团。

三根草棍按“陆昊东”、“孟政委”、“江百韬”,被编成A、B、C三组摆放在郑耀先面前,他反复打乱顺序,在漫长的黑夜中,一遍又一遍,苦苦思索这其中蕴藏的奥秘。思绪又回到过去那不堪回首的岁月,从中一点一滴吸收有价值的养分,很彷徨,很无奈。拍拍早已胀痛无比的头,郑耀先在老袁那根草棍上,又添加了一根“延安”,“孟政委能从老陆那里探知我代号这不足为奇,关键是,他有可能与江百韬直接发生工作关系么?不对……如果他们想联系,就一定要通过延安的中央。也就是说:如果江百韬想知道我的存在,那也只能是通过中央……可究竟什么原因才能让江百韬从中央那里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