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7页)
“明天应该能去。”
“拜托啦。”说完,她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我开始怀疑集训时发生的事是不是在做梦。
清华女中有十二个运动社团。按照教育方针,校方鼓励学生参加社团活动,并给予大力支持。这么做果然卓有成效,以篮球社和排球社为首,各个社团都相当活跃,每年都有两三个在县运动会中取得佳绩。尽管社团活动在发展壮大,可直到两年前,学校一直禁止社团出去集训。理由很简单:不能随便让这个年纪的女孩外宿。这种传统很难打破,每年都有人要求出去集训,却总是无法实现。
于是,有人建议所有社团联合集训,即,如果分别集训不妥,就集合全部运动社团一起行动。这样,集训地点和住处可由校方决定,带队老师多了,能有组织地进行监督,而且人多了还能减少支出。当然,还是有人反对,但第一次联合集训总算在去年成行。作为射箭社顾问,我也去了。集训结果大为成功,学生们的反应也很好,学校决定继续举办。
今年暑假举行了第二次联合集训,地点和上次一样,在县运动休闲中心,训练为期一周。
每天的训练时间表是:六点三十分起床,七点吃早饭,八点至十二点训练,十二点吃午饭,下午一点三十分至四点三十分训练,六点三十分吃晚饭,十点三十分熄灯。训练相当辛苦,但各社团可以适当安排休息,自由活动时间也不少,学生们几乎没什么怨言。晚饭后到熄灯前的那段时间尤其令她们快乐,大概是体会到了平时在学校里领略不到的亲近感和集体感。
我大多时候用看书或看电视来消磨时间,每天晚上也会想想训练内容。
那是第三天晚上的事。
集训前半段结束了,为确定队员们的进展及后续训练计划,我在餐厅整理资料。熄灯后大约过了三十分钟,这时大概是十一点,可供一百多人同时进餐的餐厅里再无别人。
射箭是一项能用得分清楚说明成绩的运动,所以只要看当天的得分,每个人进步的幅度便一目了然。我把三天来每个队员的成绩做成图表,打算第二天给她们看。
我画了一会儿,忽觉旁边有人,抬头一看,惠子站在桌子对面。
“真用功啊。”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得没大没小,但不知为什么,声音里没了平日的谐谑。
“都已经熄灯了,你睡不着?”
“嗯,有一点。”
惠子在我身旁坐下。她穿着吊带背心加短裤,那样子给人的刺激着实不小。
“哦,在整理资料呐。”她瞥了一眼笔记,“我的记录呢……啊,在这儿,不怎么样呀,好像是近来最糟的状态。”
“那是因为平衡不好。你对时机把握得很准,很快就会改掉毛病。”
“加奈江和弘子还是那样,虽然姿势漂亮……”
“她们与其说是在射箭,不如说是被弓操纵,简单说就是力气不够。”
“还是训练不足?”
“没错。”
我重新拿起铅笔,打算就此结束谈话。惠子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在旁边双手托腮,看着笔记本。
“睡不着?”我又问了一遍,“如果睡眠不足,这大热天可撑不住呀。”
惠子没回答,说了句“喝罐果汁吧”,站起来去旁边的自动售货机买回两罐果汁。她毫不顾忌地跷起二郎腿坐下,双腿在运动短裤下裸露着。我挪开视线,伸手去掏裤袋里的钱包。
“算啦,不过是一罐果汁,我请客。”
“不行,你花的是父母的钱。”我从钱包里拿出两枚百元硬币,放在她面前。
她瞥了一眼,没伸手去拿,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哎,你担心老婆吗?”
我拉开拉环正要喝,闻言差点呛住:“你说什么?”
“我可是认真的。怎么样?”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不担心但是寂寞?”
“不寂寞,又不是新婚。”
“不寂寞但会心疼?”
“喂……”
“老实说呗,我说得没错吧?”
“你好像醉了,从哪儿弄的酒?没错,你身上的确有酒味。”我凑近惠子的脸,假装去闻。她却不笑,直盯着我的眼睛。那认真的眼神让我一阵麻痹,身体无法动弹。
两三分钟,或许只是两三秒钟,我们四目相对。说得文艺腔一些,时间仿佛在我和她之间停止了。
记不清是惠子先闭上眼,还是我先去抚她的肩,我俩很自然地把脸贴近,吻了起来。我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甚至还竖起耳朵听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惠子像是也不紧张,她的唇很湿润。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得道歉?”离开她的唇,我的手仍在她肩上。吊带背心外裸着的肩在我掌下似乎要冒汗。
“为什么道歉?”她盯着我反问,“又没干什么坏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说并不是出于喜欢?”
“不……”我欲言又止。
“那是为什么?”
“觉得打破了心照不宣的戒律。”
“没那回事。”她语气坚决,依旧盯着我的眼睛,“以前我也没觉得自己受清规束缚。”
“厉害。”我把手从她肩上放下,一口气喝干果汁。不觉间,我口干舌燥。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像是拖鞋的声音,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我们立即分开,几乎同时,餐厅门被打开,进来两个男人。
“是前岛老师呀。”说话的高个子是田径社顾问竹井。另一个是村桥,他不是运动社团顾问,而是作为督导来参加集训。
“杉田同学也在,看来是商量训练了,你们可真努力呀。”竹井看着摊在我面前的图表和笔记本说。
“你们在巡夜?”
算是吧,两人相视笑笑,环视了一番餐厅,原路离开了。
惠子注视着那扇门,好一会儿才看向我,像往常一样笑着说:“气氛被破坏了。”
“回去睡觉吧?”
“嗯。”她点点头站起身,我也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在餐厅前分手时,她在我耳边说:“下次哟。”
“啊?”我看着她的脸。
她清脆地说了声“老师,晚安”,朝着走廊另一边走去。
第二天训练时,我总觉得自己在躲着惠子的目光。我感到内疚,更觉得难为情,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惠子对我的态度却和从前一般无异,连报告人数时的严肃语气也完全相同:“一年级的宫坂因身体不舒服请假,其余全部到齐。”
“身体不舒服?这可不好。感冒了?”
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女孩子要是说身体不舒服,你就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说话的腔调也和平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