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2月16日|(第4/5页)

“你以为在这个地下室里,还能维持尊贵体面吗?去把你们的刀子拿来吧,去拿你们的成套工具。当你的双手被我的鲜血所覆盖时,让我听听你们是否有合理的理由。”

“我所需要的就是一份名单。”

“事实最顽固,这也是你们为什么这么憎恨事实,因为它们总是冒犯你们。这也是为什么我只要说一句,我——安纳托里·布洛德斯基是一名兽医,就会让你们烦躁不安的原因。我的清白冒犯了你们,因为你们希望我有罪。你们希望我有罪,因为你们拘捕了我。”

这时有人敲门,瓦西里到了。里奥站起身,嘟囔了一句:

“你应该采纳我的建议。”

“也许有一天你会理解我为什么不采纳的原因。”

年轻军官打开门,瓦西里走了进来。在他被打的地方有一些被消毒的痕迹,里奥怀疑这么做并没有实际效果,不过是为了引起争议,让自己有机会尽可能向更多的人描述事件经过。一名中年男子陪同瓦西里一起前来,这名男子头发稀疏,穿了一身皱巴巴的套装。看到里奥已经和安纳托里在一起,瓦西里似乎颇为关心:

“他招供了吗?”

“没有。”

瓦西里显然松了一口气,示意年轻军官让囚犯站起来,这时,那名身穿棕色套装的中年男子微笑着走上前,将手伸向里奥:

“罗曼·沃斯托夫医生,我是一名精神病医生。”

“里奥·德米多夫。”

“很高兴认识你。”

他们握了握手。沃斯托夫朝囚犯做了个手势:

“不要担心他。”

沃斯托夫带领他们来到他的诊疗室,他打开诊疗室的门,招呼他们进来,就好像他们就是一帮小朋友,而这里是游戏室。诊疗室小而整洁,一个红色的皮椅子用螺丝锁在白色瓷砖地面上。通过一系列控制杆操作,这个椅子可以平躺成床铺,也可以完全直立起来。在四周墙壁上,有许多玻璃柜,柜子里摆满了药瓶、粉末和药丸,每个上面都贴有干净的白色标签,标签上用黑笔工工整整地写着各种名称。在柜子下面,是一排铁质医疗器械。屋里散发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布洛德斯基没有挣扎,因为他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他的手腕、脚踝和颈脖都用黑色皮带固定。里奥用皮带固定他的双脚,瓦西里系他的胳膊,等他们弄完之后,他已经丝毫不能动弹。里奥退到后面。沃斯托夫在水槽里洗了洗手:

“我曾经在靠近莫洛托夫的一个劳改营工作过,医院里到处都是假装精神有问题的人,他们为了不愿配合而装疯卖傻。他们会像动物一样到处乱跑,大声说猥亵的语言,撕扯自己的衣服,当着众人手淫,在地板上大小便,他们想尽各种办法让我相信他们精神错乱。你什么都不能信。我的工作就是识别他们谁在撒谎,谁真的疯了。我们作过无数的学术测试,但囚犯们很快就心领神会,他们之间相互分享这些信息,很快每个人就知道如何蒙混过关。比如,有个囚犯认为自己是希特勒,要么就是一匹马之类的东西,看上去行为古怪,其实在装疯卖傻。于是,囚犯们不再假装自己是希特勒,在欺骗手法上也更为巧妙复杂。最后,想要获得真相,只有一个办法。”

他在注射器里注满一种浓稠的黄油,然后将它摆在一个铁盘上,小心翼翼地割开囚犯的衣服,在他的上胳膊处系了一根橡胶止血带,一根粗大的蓝色血管暴露出来。沃斯托夫对囚犯说道:

“我听说你有一些医学知识,我准备在你的血液里注射樟脑油,你清楚这会对你产生什么效果吗?”

“我的医学经验只局限于救助病人。”

“这也是救助,它会帮助那些受蒙骗的人,它会导致发作,当你在发作的时候,就不可能撒谎。实际上,你到时候不可能说太多的话,如果你能够说话,也只会说实话。”

“那么开始吧,注射你的樟脑油。听听我要说什么。”

沃斯托夫对里奥说道:

“我们要使用一个橡胶塞口物,这可以避免他在发作最激烈的时候咬断自己的舌头。但等他平静下来,我们可以安全地拿掉这个塞口物,你们可以继续问问题。”

瓦西里拿起一把解剖刀,开始用刀尖清理自己的指甲,然后将脏东西在外套上擦了擦。清理完指甲之后,他放下解剖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医生摇了摇头,说道:

“请别在这里吸烟。”

瓦西里拿掉香烟。医生检查了一下注射器——针尖上已经渗出一滴黄油。他看上去很满意,将针尖插入布洛德斯基的血管:

“我们需要慢慢注射,太快的话,会阻塞他的血管。”

他缓慢推动活塞,如糖蜜般浓稠的黄油从注射器进入囚犯的胳膊。

没过多久,黄油就发生作用。安纳托里·布洛德斯基眼里的所有智慧顿时消失。他们把他的脑袋转过来,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仿佛椅子充了一千伏的电压。注射器的针尖仍插在他的胳膊上,只有一小部分黄油被注射进去:

“现在我们再多注射一点。”

他们又多注入五毫升,布洛德斯基的嘴角开始出现泡沬,那种白色的小泡沫:

“现在我们等一下,等一下,再等一下,现在我们再将剩下的黄油全部注射进去。”

沃斯托夫将剩下的樟脑油全部注射进去,拔出针尖,用一块棉球压住胳膊上的注射口。弄完之后,他退到后面。

布洛德斯基这时已不像是个人,更像是个失灵的机器,一台被推到极限的发动机。他的身体在被束缚的状态下拉扯着,感觉就像某种外力施加在他身上。突然听到噼啪一声。当他在挣脱束缚的时候,手腕上的一根骨头咔嚓断掉。沃斯托夫盯着这个受伤的地方,这里已经肿胀起来:

“这不常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再等一会儿。”

两道泡沫从囚犯的嘴角两侧流了下来,泡沫沿着下巴,一直流到大腿。颤抖开始有所缓和。

“好了,你们可以提问了。看看他说什么。”

瓦西里走上前,抽掉橡胶塞口物。布洛德斯基吐了他一腿的泡沫和黏液,瓦西里看了看四周,面露怀疑的表情:

“他这个样子,能跟我们说什么?”

“试试看。”

“你在为谁工作?”

布洛德斯基脑袋低垂,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血从鼻子里流出来。沃斯托夫用一块纸巾擦掉鼻血:

“再试试看。”

“你在为谁工作?”

布洛德斯基的脑袋歪向另一侧,就像个酷似实物的玩偶,能够移动,但实则没有生命。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舌头也伸了出来——机械地想要模仿说话,但却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