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尔山脉以西|沃瓦尔斯克镇|3月13日|(第2/3页)

“你怎么弄到手的?”

“在困难时期,大家有什么卖什么。”

他微笑着,她感到一阵恶心。这算什么货币?他敲敲伏特加的杯子。这颗“牙齿”是她走出这里的门票。她一口喝掉他倒的那半杯酒。

伊莉娜亚停下来,问道:

“你在工厂工作?”

她知道他不在工厂工作,但这里除了工人宿舍以外没有其他房子。他甚至都懒得回答。

“嘿?我们去哪儿?”

“快到了。”

他带着她来到城镇边缘的火车站,尽管火车站本身是新建的,但它坐落在一个最古老的区。这个区域到处都是散发着污水臭味的街道,街道两旁挨家挨户尽是破旧不堪的单间小屋,铁皮屋顶,薄薄的木墙。木材加工厂的工人就住在这些小屋里,一般一间屋里住六七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有什么好的想法。

外面天寒地冻,伊莉娜亚变得非常清醒,她的腿开始感到有些累了。

“这是你的时间,金块换你一小时,这是我们事先讲好了的。如果你想反悔,那么我就回到餐厅,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二十分钟了。”

“这已经在车站后面了。”

“那后面有森林。”

“好吧。”

他往前走,走到车站一侧,指向暗处。她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追上他,眯着眼睛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她除了看到轨道消失在森林深处,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让我看什么?”

“那里。

他指着距离森林边缘不远、位于轨道一侧的一间小木屋:

“我是工程师。我在铁路工作,这是维修木屋,非常私密。”

“房间才非常私密。”

“我不能将你带到我住的地方。”

“我知道一些地方,我们本来可以去。”

“这里就比较好。”

“对我来说不是。”

“规则只有一条,我付给你钱,你就服从。要么还给我金块,要么就按我说的做。”

除了金块,其他的真是糟糕透顶。他摊开手,等着她将金块还给他。他看起来既不生气,也不失望,也不焦躁。伊莉娜亚发现这种漠不关心竟然让人舒服,她开始朝小木屋走去:

“你在里面只有十分钟,你同意吗?”

没有回答——她认为这就等于默认。

小木屋被锁住了,但他有一串钥匙,摸索到正确的钥匙后,弄了半天锁也没打开。

“冻住了。”

她没有反应,将头转到一边,叹了口气,以示不满。保密是个问题,她推断他已经结婚。但由于他不住在该镇,她无法理解他会有什么问题。也许他和家人或朋友同住;也许他是一位高级党员。无论怎样,她并不介意,她只希望赶快结束接下来的十分钟。

他蹲下来,双手捧着挂锁,对着它呼气。钥匙插进去了,咔嗒一声,锁被打开了。她还待在外面,如果没有灯,交易就结束,她就将金块藏到靴子里。她已经给这个家伙足够的时间了。如果他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那就随便他。

他走进小木屋,消失在黑暗之中。她听到划火柴的声音,一盏防风煤油灯的灯芯被点亮了,男人将煤油灯悬挂在从屋顶伸进来的一个弯钩上。她站在外面向里张望,木屋里堆满了备用轨道、螺丝、螺钉、工具和木材,一股焦油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开始清理其中一个工作台。她哈哈大笑:

“我的屁股会被碎片扎到。”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脸红了。情急之下,他将自己的外套铺在工作台上。她走进木屋:

“真是十足的绅士啊……”

通常她都会脱下外套,也许会坐在床头,脱下丝袜,好好地表现一下。但这里没有床铺,没有暖气,她只能让他将裙子撩上去,其他的衣服还穿在身上。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还穿着外套。”

她关上门,但并不指望屋里会比屋外暖和多少。她转过身去。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人贴近她。她突然看到某个金属东西向她砸来——她来不及看清楚到底是什么。这个东西碰到她的脸庞一侧,疼痛感从撞击的地方遍及全身,一直从脊背扩散到大腿。她的肌肉变得软弱无力;双腿扑通瘫倒在地,好像跟腱被剪断。她整个人倒在木屋门上,视线开始模糊,脸部开始发热,嘴巴里流出血来。她即将死去,即将失去意识,但她强撑着,逼自己保持清醒,她集中注意力,听到他的声音:

“按照我说的做。”

屈从是否就会博得这个人的欢心?断裂的牙齿碎片卡进牙龈里,让她明白事情并非如此。她不相信他会有恻隐之心。如果她死在一座她讨厌的城镇,死在一座被国家强制性文件调来的城镇,死在一座距离家乡一千七百公里的城镇,那么她会将这个王八蛋的眼珠挖出来。

他抓住她的胳膊,无疑觉得她不再会有任何反抗。她将一口血痰吐向他的眼睛,他一定没有想到,因为他松开了手。她感觉到自己被拉到门前,朝门推去——门被撞开了,她躺在外面的雪地里,双眼盯着夜空。他抓起她的两只脚,她拼命地踢他,想要挣脱。他抓住一只脚,又将她朝小木屋里拉。她集中注意力,瞄准目标,用脚后跟踩他的下巴颏儿。这一脚跺得很漂亮,他的头被弹到一边。她听到他叫出声来,被迫松手。她一骨碌坐起来,起身跑掉了。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两秒钟后才回过神来,径直跑出了小木屋,沿着轨道一直向远离城镇、远离火车站的方向跑去。她的本能是要摆脱他,但她的本能又使她放慢脚步。她距离安全地带越来越远,她回头看看身后,他追了上来。她要么继续朝这个方向跑下去,要么回头迎上去,身边没有其他路可走。她想放声尖叫,但满嘴都是鲜血。血水堵住了她的嗓子,接着开始唾沫喷溅,呼吸不畅,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他追了上来。

突然之间,地面开始震动。她抬起头,一辆货运列车朝他们奔驰而来,高高的火车头冒出一股股浓烟。她举起手臂,挥舞着。但即使司机看到她,他们之间几乎只有五百米,及时刹车已不太可能。只有几秒钟工夫就要发生碰撞,但她并没有走下轨道,而是继续迎向火车跑去,而且越跑越快——有意想将自己塞进火车底下。火车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听不到金属制动器尖锐刺耳的叫声,也没有鸣笛声。她与火车如此之近,震动声几乎让她无法站稳脚跟。

火车即将将她碾得粉碎,她扑向一侧,从轨道上跌向厚厚的雪地里。火车呼啸而过,将附近树顶上的积雪震得纷纷直落。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回头看向身后,希望追赶者已经被火车轧得粉碎,或者被火车挡在了轨道另外一侧。但他也很沉着冷静,他跳到她这一侧,也正躺在雪地里。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