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15页)

我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干脆说实话吧,因为有一名少女被诱拐了。或许我应该寻求他的协助。

但是,他会相信我吗?我没有把握。如果我告诉他,我因为移植左眼球的关系,结果看到了眼球捐赠者曾经看过的影像,他不会觉得我在瞎扯吗?把女孩被软禁的事情告诉他,他不会取笑我吗?

“我是来找人的。”我说了。

这么说并没有错,我本来就是来找砂织和相泽瞳、还有凶手的。

“对了,请问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位女服务生?”

木村带着笑意说:“原来你也是冲着砂织来的呀?”

“冲着她来?”

“砂织有一个死忠仰慕者喔,就是载你来的那个傻蛋,那家伙是为了砂织才三天两头跑我们店里。跟他说砂织今天感冒请假,转头就回去了。这小子,也不点个什么东西再走。”木村骂人倒是不留情。

听到砂织今天不在,我一方面觉得失望,一方面却也松了口气。要是砂织突然出现眼前,我一定会不知所措。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我已经确定她就如同左眼看到的一样,至今仍在“忧郁森林”上班。和弥过世之后,她并没有辞去这里的工作。

店里柔和的音乐流泻,轻柔到几乎听不见。我听着音乐,啜着咖啡欧蕾,一边心想,和弥从前品尝的应该也是同样这个味道吧。

我轻抚吧台。这是和弥从前坐过的位置、触摸过的椅子。

我或站或蹲,透过左眼见过的构图环视整个店内。木村和京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举动,我想,还是乖一点好了。于是回座位坐好,故作镇定地小口喝着咖啡欧蕾。

就在这时候,店后方走出一名女子。

“店长,我倒垃圾回来了。”

女子把头发扎到脑后,双手在穿着毛衣的身前掸了掸。可能是刚刚一直待在外面的关系吧,她的脸颊、还有鼻子都红红的。

“刚才是骗那家伙的。”木村对我说。

女子走进吧台,抓起面纸就开始擤鼻子。后来发现我在看她,她像是让人见笑了似的一脸害臊。

“不好意思,我生来鼻子就不好……”

这么说她并不是患花粉症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带着鼻音,却是很适合她、很好听的声音。

“冬月砂织……小姐。”

她歪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我停不下来,不知不觉脱口继续说,“我是……和弥的朋友。”

砂织和木村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事实上,并不是初次见面,我连很久以前的你都见过了,我们就像从小就一直在一起。虽然我极力维持表面的镇定,但内心都快哭了。

3

“到我家来吧。”

砂织听说我今晚没地方住,便邀我过去。虽然我身上的钱还够负担住宿费,但枫町好像没有像样的旅馆,所以虽然很过意不去,我还是接受了砂织的建议。一方面其实我也多少有点期待,很高兴能够亲眼看看他们家。

“可以等到店打烊吗?”砂织对我说。她似乎忙完一个段落了。

我点点头。

能够这样亲眼看到她走动着说着话,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只顾盯着她看。分隔两地的亲人重逢,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对几乎没有过往记忆的我来说,左眼球所记住的她的身影,反而一直是我最亲近的存在。

不过对砂织来说,我只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我却总是忘了这一点。

京子结完帐走出店门后,木村说:“你今天先下班好了,应该不会有客人上门了。先带她回去吧,难得和弥的朋友来……”

他的语气里尽是对砂织的担心。和弥过世这件事,显然对这个世界留下很深的影响。

我和砂织走出咖啡店。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和她并肩走,左眼的记忆里却已见过无数次相同的情景。我一直将这情景记在心里。

外头很冷,一走出店门,身子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刚才在店里暖烘烘的脸颊,紧绷得像要裂开来。太阳已经下山,灯光打在咖啡店的外墙和招牌上,整间店像是从一片漆黑中剪取下来似的浮在眼前。两旁杉树夹道的马路,静谧而黑暗。

“等下我们要去的,其实是我舅舅家喔。”砂织吸着鼻子说。

“我听和弥说了。”

他们俩在双亲过世后,便搬到附近的舅舅家住。我在左眼的影像里看过。

“现在只剩我和舅舅两个人住。”

“那舅妈……?”

“她在和弥出车祸前没多久,因为伤风过世了。”

这是我不曾在左眼看到的信息,原来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在左眼看到的影像,不过是和弥人生的些许片断而已。

四下非常静,几乎没有住家。砂织说从咖啡店到舅舅家,步行大约十五分钟。我冷得直打哆嗦。道路两旁种了非常多的树。一路上或见到废弃的车辆堆成一个巨大的生锈铁块,或是无人居住的空屋充斥黑暗中。

传来鸟类振翅的声音,虽然很暗看不大清楚,远处针叶树的顶端似乎停了一只乌鸦。

我想起刚才在咖啡店“忧郁森林”里出声跟砂织打招呼时,她应我的第一句话。

“和弥不在喔。”她只是这么说。

一时之间,这句话给我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简直就像她弟弟只是离席外出了一下而已。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沉痛的悲伤,仿佛只是在对我说明事情。

“我知道他出了车祸。”

“是吗……”她垂下了眼。

“可以告诉我和弥过世时的详细情形吗?”

于是我得知和弥的死亡事故后续是如何处理的。

两个月前,和弥在马路上被车撞倒。虽然肇事驾驶叫了救护车,但是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和弥就已经没了气息,砂织赶到医院看到的是和弥的遗体。我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心好痛。因为父母过世之后,和弥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问了确切的日期,车祸就发生在我接受眼球移植手术之前没多久。车祸现场在距离这里开车大约十分钟的山路上。

而诱拐相泽瞳凶手的蓝色洋房,应该就在离车祸现场不远的地方。若说有谁必须为和弥的死负责,当然就是那名凶手。

我想立刻前往车祸现场揪出凶手。才经过两个月,相泽瞳应该还活着。她被诱拐约在一年前,这是从旧报纸上得知的;而根据车祸发生的日期,和弥看到她大约在两个月前。若诱拐之后长达十个月的时间,凶手都没夺走相泽瞳的性命,那么应该可以大胆假设,她至今仍然活着。

只不过我静下心一想,要救出相泽瞳,只要先找到那栋屋子,取得证据之后再通知警方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