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11页)

“有,那个被害人……”汪士奇的声音低了下去,对接下来要说的话表示抱歉:“决定这个案子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关键被害人,是小叶。”

那名字像一个符咒,瞬间抽干了郑源的镇定。

“老郑,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前也一直按照报复性杀人在查……但是,错了就是错了,现在找到真凶也不晚。”

“不可能!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个就是真凶?我不信!” 他用力摇头,一缕额发乱糟糟地戳进眼睛里。

这大概是徐烨第一次听到郑源大声说话,那把柔软的南方嗓音拔高了,有一种绝望的好笑,徐烨吓了一跳,不知道当劝不当劝,这时候汪士奇转过头放了话:“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

徐烨如蒙大赦,赶紧夹着尾巴出溜到客厅,走之前他犹豫了一秒要不要关上门。还是算了,他想,看着点儿好,到时候命案现场再搞出第二桩命案,不合适。

“我来告诉你他为什么是。”汪士奇打开手机,一张一张的给郑源看照片:“厨房你还没进去,在那里发现了国产帕罗西汀,这是……”

“抗抑郁药,副作用大,容易乏力腹泻。”郑源冷着脸打断:“对,我吃过。你想证明他有精神问题?我告诉你,只有偏执型妄想症才容易导致肢解性犯罪,抑郁症在历史上并没有相关案例支持。”

“抑郁症也分单相双相,也会有暴力倾向,没有案例不表示没有可能性。”汪士奇寸步不让:“你的病,我比你更清楚。”

郑源的反驳卡在了喉咙里。汪士奇说得没错,至少曾经没错。小叶的案子之后,守了自己三个月的是他,研究资料帮自己一步一步做复健的是他,接送孩子上下课批改作业做饭烧菜打扫房间的也是他。等汪士奇把他硬塞到第五个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之后,郑源终于打定主意,一走了之。他不是第一次受汪士奇的照顾,可以说他就是被汪士奇一家从小照顾到大的,但这一次,就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压力。

“除去抑郁症的因素,还有别的。根据我对雪松大厦清洁部门的员工调查,吴汇性格孤僻,特别不擅长跟女性打交道,其中一个跟他较为熟悉的员工作证,吴汇提到过他从小没有母亲,父子关系也不好。学历不高,只能从事较为底层的临时工作,这些特征都符合连环性犯罪的侧写。从十年前那两个案子起我就等着凶手再次犯案,因为肢解性犯罪不可能一次收手,只会越来越严重。他等了这么久才出手,一方面可能是当年我们追得太紧,另一方面,可能他也在一直寻找下一个符合他标准的作案对象。”

“就算你说的是吧。”郑源头痛的捏了捏鼻梁,气势弱了下去,“判断连环犯罪的三个要素不用我教你吧?犯罪手法、犯罪特征、被害人选择。手法和特征我都暂时存疑,因为从头到尾我们能看到完整犯罪现场只有第一个案子,小叶只有局部照片,无法确定肢解习惯。至于被害人选择,无名少女在16-18岁之间,没有失踪人口报告,推定无父无母无业;小叶24岁,已婚已育有工作社会关系正常;徐子倩27岁,富二代,海外留学多年。这三个人年龄身高长居环境社会背景全都不一样,你打算怎么把他们联系起来?总不会说是长得像吧?”

“老郑,我还是那句话,你没有掌握全部资料,这三个案子有共同点,而且是非常显著的共同点。”汪士奇深呼吸了几次,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还记得吗?十年前的无名少女,后腰骶骨部位有个玫瑰文身,最近遇刺的徐子倩,后腰骶骨部位有个玫瑰文身,还有……小叶……”

郑源霎时间慌乱起来,他哆嗦着嘴唇,几乎马上就要站不住。

“小叶也有,骶骨部位,玫瑰文身。”汪士奇低下头,等待着郑源的拳头,“……老郑,对不起,我……”

郑源怔怔地盯着汪士奇,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他想不到吗?未必,只是他根本不愿意往那一边想。小叶是顶忌讳露出那个文身的,泳衣只有连身的,买下装会谨慎的绕过低腰款式,曾经还去医美咨询过怎么洗掉,不久之后发现怀孕了,这事儿也就搁置了。所以,汪士奇怎么能知道小叶那个文身?只有一个理由,小叶和汪士奇,他的老婆,他最好的朋友……

郑源举起手,汪士奇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然而对方只是一把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老郑!”汪士奇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叫徐烨拦人,徐烨正抱着手机打斗地主,眼看着人擦着边儿跑了,他不耐烦地拉住汪士奇劝:“又不是小孩子,跑了就跑了呗,你越追人越起劲。”

“你知道什么!”汪士奇摔开他的手夺门而出,“他眼睛看不见!”

话音未落,黑漆漆的楼道里传来一声闷响,徐烨的脸僵住了。分歧

郑源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躺平。白墙,白被单,白炽灯,灰白色矿棉板吊顶,一个接一个的正方形,乏味地延伸出去,这画面再熟悉不过。

“醒了?”一个男声在左侧响起,郑源转过头去,是徐烨。

“汪士……”郑源条件反射地想找汪士奇,猛然记起来他说“老郑,对不起”的那张脸,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汪队有急事回局里一趟,让我先照看一下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热水?”徐烨过分殷勤地站起来忙活,晃啷半天发现壶是空的,眨巴眼睛咳了两声,原样又给放了回去。

“我怎么了?”

“摔楼梯下面了,轻微脑震荡,右腿胫骨骨裂。”徐烨见郑源掀了被子要动,赶忙上前按住了,“不是,您还是先躺会儿吧,这伤也不轻,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汪队得把我生吃喽!”郑源铁青着脸不说话,徐烨小心翼翼地瞟他:“……那什么,要是你想见他,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郑源把头别到一边,“不想见。”等看见了自己腿上打的石膏,心情又恶劣了一点,“以后也不想见。”

这话也没法接啊。徐烨挠挠自己的圆寸,心想我掺和的这都什么破事儿。

徐烨来来回回买了三趟水果,两趟烟,打了六趟开水,上了四趟厕所,到底把汪士奇给盼来了。他哭丧着脸赶紧迎上去:“头儿,你总算来了,那什么,先说好啊,您这位朋友不高兴可不怪我,一醒来就这样,我可算哄够了,你……”

“我知道,”汪士奇的手放在把手上,垂下眼睛,“怪我。”

居然没骂人?徐烨想。

“没事,你回去吧,这里我看着。”汪士奇转过脸冲徐烨点点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