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逞唇舌娇娃影秘事,渡陈仓檀郎赴佳期(第2/8页)

夏谙慈蓦地脸上泛红,“要你管!你也来做探子了吗?”她因为有点窘,声色俱厉。

绿茵跟得她久了,一向知道她的脾气,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

“你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桑卫兰笑着推夏谙慈,“不过是一只碗,岁岁平安嘛!”他一面说着,向绿茵望过去,绿茵一向稳重,此时神色倒些反常,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聊!”绿茵有些勉强地一笑,转身走进屋去。

“怎么,她生我的气了?”夏谙慈低声问。

“没有的事,”桑卫兰忍不住笑道,“你哪次发起脾气来,不比这次凶,她要是也这认起真来,一天有生不完的气!”

夏谙慈闻言,歪起头,瞪着他,“我有那么凶?”

桑卫兰连连摇头,“哪里凶了?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真正眉横远山,眼颦秋水,含情脉脉,简直温柔贤淑,贤良端庄极了!”

“肉麻!”夏谙慈早忍不住笑倒了,“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我想你也不好意思听!”桑卫兰说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记得我带你第一次见刘爷,我才‘温柔娴雅,品貌端庄’地夸了半晌,回头你已经窜树上去了,三爷还问我,‘桑老板带回来个猴吗?’我的脸都不知往哪搁?”

夏谙慈想起前情来,笑得前仰后合。

一时住了笑,那双乌黑的瞳仁里,慢慢溢上悲伤与苍凉。

“卫兰,”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好像会突然失去他,“明天一定要去吗?”

他点点头,“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没那么简单,”夏谙慈摇了摇头,“东方楚那人,简直深不可测……”

“没什么好担心的,”桑卫兰微微一笑,从案上拈起颗果子来,“他也不一定怀疑咱们,都是血肉之躯,没什么好怕的。

就连杜云铮那样的人,不也要和咱们合作吗?”

“可是,”夏谙慈微微蹙眉,“如果东方楚才是真正的凶手呢?岂不要想办法栽赃?我们明天要是去了,不正中了他的圈套吗?”

“放心,”桑卫兰冷笑,“目前的形势虽然对我们不利,但他要想栽赃给咱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夏谙慈终是心中惴惴。

“你放心!”桑卫兰不忍她担心,俯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已经有办法了!”

夏谙慈一惊,抬起眼来望着他。

桑卫兰爽朗而镇定地笑,倒不像是为了安慰她,才故意做出来的。

翌日,公共租界,吴公馆。

这是个极好的的天气。

空气虽寒凉,阳光却好,“爱丽舍”大道两旁的梧桐在寒风中欢唱着,跳跃着,闪烁着愉悦的金光。

“吴公馆”就坐落在“爱丽舍”大道的尽头。

一座两层的黄色小楼。

庭园阔大,草坪也很宽广。

草坪中间是一个荒废的喷泉,喷泉中间是一座小天使的石雕,几个肉乎乎的小女孩,胁下生着翅膀,颇引人遐想。

公馆的主人早已移居外国多年,房间已空置多年,只有一个老伯时隔半年打扫一下,所以颇有几分神秘色彩。

东方楚乍回国时,因这里场地阔大,且雅致清静,遂辗转托了朋友,暂寓居于此。

桑卫兰、夏谙慈与郑涵提早来到吴公馆,以防节外生枝。

那座庭院虽修葺一新,却人影寥落,并无半点喜庆气氛。

只在院门的墙柱上贴了一张红纸条,上写“东方”二字。

大门前站了一个人,四十五岁上下,中等身高,整洁合体的灰色长衫,脊背挺直,圆脸,逢人便带三分笑,浑身上下一股掩饰不住的东洋气息,桑卫兰见了他,忙摇下车窗,笑道:“宫本先生,好久不见了。”

宫本庆夫一怔,笑问道:“原来是桑先生,欢迎欢迎!”他在东方楚初回国时,露过一面,不想桑卫兰就记住了。

桑卫兰忙递过两张请柬,“恭喜,恭喜!”

“多谢,”宫本庆夫接过,抬头笑道,“这位想必是夏谙慈夏小姐?”他抬眼向车内望去。

夏谙慈望着他微微一笑,宫本看到她时,脸上现出一种惊异的神色,一瞬即逝。

桑卫兰咳了一声,“宫本先生,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宫本微笑着看郑涵,“这位先生也是一起来的吧?”

桑卫兰忙笑道:“这位说起来也是世交,他的父亲与东方先生、家叔当日交情匪浅,日前正在寒舍小住,闻听东方小姐缔姻之喜,特来恭贺的。”

宫本温和有礼地笑,“可是郑涵先生?”

桑卫兰心想不好,上次郑涵与若希儿闹得太甚,众人皆知,东方府上已然备了案,只怕敷衍不过去呢。

郑涵忙笑道:“宫本先生,我是特地赶来向东方叔叔道贺的,我父亲与东方先生当年交情很好,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我一片诚心,还望东方先生通融。”

宫本笑道:“不是在下不通情面,实是因我家若希儿小姐订婚,也是一辈子的大事,东方先生不想出任何疏漏,早吩咐在下,未接到请柬的,一概不予接待。

请众位不要让在下为难了。”

郑涵岂肯放过这次接近若希儿的机会?他还要说话,桑卫兰远远看到后面又来了一辆车,唯恐节外生枝,于是回头笑道:“宫本先生说得在理,郑涵,你还是下车吧!”

郑涵心中极不情愿,桑卫兰回头低声道:“公馆东侧有个小门,在那里等我们的消息。”

事已至此。

郑涵也压低嗓音道:“给若希儿带个口信儿,就说我来了。”

桑卫兰点头,此时后面一辆车也开过来了,郑涵忙跳下车,闪过一边。

原来是虞正卿的车,虞正卿自是微微一怔,桑卫兰与他打过招呼,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了吴公馆。

郑涵心中有些悻悻,宫本庆夫始终是温和有礼的微笑,双眼却始终盯着他,似乎怕他会干出什么不可思议的傻事来。

郑涵也微笑着打量他。

宫本是典型的日本人,那礼貌也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还有骨子里的刻板与执拗。

这个人是东方楚的心腹,很难对付。

郑涵想,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宫本先生,”郑涵故作轻松地摊摊手,“你见到东方小姐时,请转达一下我对她的祝福!”

宫本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是当然,郑先生,我一定转达!”

郑涵见到他的表情,心中忍不住好笑,他一定以为自己是来争风吃醋的吧?他边向后退,边笑着摆了摆手,“宫本先生,后会有期!”他故意快步向西走去。

宫本见到自己走了,一定会长出一口气吧?

恰恰相反,宫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那种恭谦温和的微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而深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