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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西好想吐。

“你没事吧?”本从驾驶座伸手过来,搭在崔西的肩上,但她没有反应,只是直直地盯着窗外,看着山壁和掉落在路旁的页岩碎屑。她在前廊没看到莎拉的靴子,大门口也没有。她冲上豪华的楼梯大叫着妹妹的名字时,也没有人响应。

莎拉没在床上睡觉,没在浴室洗澡,也没在厨房里吃东西,更没在客厅看电视。莎拉不在家,也没有任何线索显示她在哪里。

“亲爱的。”本轻轻地说,车子又绕过一个弯道。

她的蓝色卡车好像被人遗弃在那里似的,就停在路肩上,仿佛随时会倾斜着滑进荒野里。

本转了一个U型弯,把车停在卡洛威的雪佛兰警用休旅车后面,“崔西?”

崔西全身麻木,“我跟她说了,不要走郡道。我叫她走高速公路,下连接线后,再绕路回家,你也听到的。”

本捏捏她的手,“我们会找到她的。”

“她为什么老是那么固执?”

“不会有事的,崔西。”

在爸妈家从一个房间快步走向另一个房间时包围她的恐惧,现在逐渐向她的身体中心挤压。她打开车门,踏上路肩的泥土地。

清晨,气温持续上升,柏油路面已干透,看不到昨夜大雨的任何痕迹。崔西向卡车走去,林虫嗡嗡地绕着她打转,她虚弱无力,头昏眼花,脚步一个踉跄,本赶紧扶住了她。这里的路似乎变窄了,下方的陡坡比记忆中要更陡峭。

“她会不会滑下去了?”崔西问站在卡车保险杠旁的卡洛威。

卡洛威伸出手,接过备用钥匙,“我们一步步来,崔西。”

“车子有问题吗?”

崔西本来期望看到一个没气的轮胎,或者车身上有个凹陷,又或是车盖被撑起以告诉她引擎出了问题,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些事都不可能发生。因为她爸爸几乎是虔诚地坚持,家里的车子都要定期送到哈雷•霍尔特维修厂彻底保养。

“查过就会知道了。”卡洛威戴上蓝色乳胶手套,打开驾驶座的门。副驾驶座地板上的奇多玉米棒空袋和健怡可乐空罐都还在原地,那些是昨天早上她们开车去参加比赛时,莎拉在车上吃的早餐,当时崔西还批评她吃了太多垃圾食物。被莎拉揉成一团、丢在窄长座椅上的浅蓝色长衫也没动过。崔西看着卡洛威,摇摇头,告诉他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样。卡洛威斜跨过方向盘,插进钥匙,发动引擎,结果引擎哼了一声,又“咔嗒”一下。他的身体更往前倾,看着仪表板。

“没油了。”

“什么?”

卡洛威退了出来,让崔西去看,“她开到没油了。”

“不可能。”崔西说,“我星期五晚上才加满油,这样隔天早上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引擎完全动不了,有没有可能是油表坏了?”本猜测。

“不知道。”卡洛威的口气带着怀疑。

卡洛威拔出钥匙,朝车后方走去,崔西和本随后跟上。有色玻璃窗使人无法看到车斗内的情形,走到车尾时,卡洛威问:“你要不要先转过身去?”

崔西摇摇头,“不用。”

本搂住她的肩膀。卡洛威转开了车斗的门锁,弯身朝里面一瞥后才放下尾门。一切仍和崔西记忆中一样,那破旧的推车依然被绑在车壁上,她的风衣就和靴子、红头巾丢在一起。

“那不是她的帽子吗?”卡洛威指着棕色牛仔帽说。

没错。不过崔西随后又想起,那时她把自己的黑色牛仔帽套在了妹妹的头上,“她戴了我的帽子。”

卡洛威抬起尾门,准备把门收起。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崔西问,卡洛威听了往后一退,让她爬进车斗。其实她也不知道爬进来要干吗,但就是有股冲动,必须要亲眼看看,这跟昨晚她和本开车离去时的感觉一样,就像是忘了什么东西。她用钥匙打开推车,发现猎枪和步枪都在架上,枪管朝上,如同一排插在架子上的台球杆。莎拉的手枪收在一个夹层抽屉里,旁边是锁着的弹药盒。第二个抽屉里,是莎拉收藏的历年来的战利品和奖章,崔西还找到一张照片,是怀德•比尔为她颁奖时照的,莎拉和第三名分别站在两侧。她把照片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走过去捡起风衣检查。

“不在。”她边说边跳下车。

“什么不在?”卡洛威问。

“冠军奖章。”崔西说,“昨晚离开前,我把奖章给了莎拉。”

“然后呢?”卡洛威说。

“她为什么带走了奖章,却没有带枪?”本问。

“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卡洛威问。

“我是想,她没有任何理由带走奖章,除非她打算今天早上把它还给我,对不对?”

“她是自己走掉的,”卡洛威说,“你是这个意思吗?她花了时间决定该带走什么,然后徒步回家。”

崔西望着荒凉的马路,白色中线顺着高山的轮廓蜿蜒而去,最后绕过一个弯道,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她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