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呕吐
顾茕在陈孑然耳边解释:“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不用跟我交心,我怎么能害得了你?”
陈孑然戒备地抬头看她:“只是普通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顾茕知道她心里对自己疑虑深重,主动道:“阿然,普通朋友害不了你什么,我有什么不合规矩,不用你说,我自己就滚,保证自觉。”
陈孑然犹豫着,隐约觉得这是个虎口,不能往下跳,否则连自己怎么被嚼成碎沫的都不知道。
但她一打眼,瞅见顾茕左臂为陈安安受的伤,想起来欠她一个人情。
陈孑然从不欠别人情,只要欠了,必定想办法还上。
陈孑然从她胸口上起来,抬头,后脑勺靠着床板,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声音听不出喜怒:“好吧。”
欠人情是要还的,宁愿顾茕伤害她,也不想让她找陈安安讨这个债。
朋友就朋友吧,如果以后顾茕又骗了她、害了她,那也是她该还的情。
被她再伤一次,陈孑然还能站起来么?还能拖着残破的躯壳苟活下去么?
陈孑然不知道。她想,再来一次,自己大概真的连命都保不住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和顾茕的孽缘,这是她该还的债。
“好吧,好吧……”陈孑然的音调听起来喑哑而苍老,拖着悠远的叹息声,就像深山孤寺里布满绿锈的铜钟,穿过浓稠的雾霭,飘进顾茕耳中。
顾茕怎么听不出陈孑然的弦外之音?她搭在陈孑然瘦骨嶙峋的背上,心底起了誓言:我这次对你的好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我会让你幸福。
这誓言只说给她自己听,不是对陈孑然的承诺——她没资格再对陈孑然承诺什么,陈孑然也不会再信。
是对她自己的承诺。
朋友之间该如何相处?
陈孑然并不清楚。
她的朋友不多,数得着的,除了一个远在西朝的甘影,就只有去年认识的周素欣了。可甘影是刑警,近年升了刑警队长,忙起来行踪不定,三十四五的人了连个对象也没找过,按她的话说:自己这工作性质,别坑害了好人家的孩子,结了婚也是让对象守活寡外加三天两头担惊受怕,即使陈孑然,每年也就寥寥几次通话,互相知道对方近况不错,也就放心了。而陈孑然的另一个朋友周素欣又太年轻活泼,只比陈孑然小几岁,代沟宽得好像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说是陈孑然的朋友,其实和陈安安更能玩儿到一块去。
久远时代陈孑然就更没有朋友了,顾茕算一个,可也不是真正的朋友,陈孑然当年是对顾茕有非分之想的。
说是普通朋友,顾茕不敢造次,和从前陈孑然抗拒她时的相处方式并无太大区别,不刻意制造偶遇的机会。顾茕手中掌管着一个巨型医药集团,公务繁忙,陈孑然也有自己的工作,白天还要抽出时间来学英语,只要顾茕不来,两个人就没有任何交集。
顾茕时刻记着,对待陈孑然要像对待一只敏感的小兽一样,给她适应的时间,不动声色慢慢接近,强忍着对陈孑然的思念,按照三天发一次问候消息的固定频率相处着。
发消息的时间段通常是夜里十一点至十二点,这个时间是顾茕精心思量过的,避开了陈孑然的自习时间、工作时间,以及和陈安安的玩耍放松时间,而且一般这时陈孑然也已经洗了澡躺在床上,顾茕这时发消息给她,她很快就能回复。
顾茕第一次主动问候陈孑然时,心里紧张得乱跳,打了好长一段话,又嫌太啰嗦了,惹陈孑然心烦,一股脑删掉,来来回回地在输入框里打字,最后发出去的只有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睡了么?]
陈孑然回她更简洁,只有两个字:[准备。]
然后呢?该怎么打开话题?
顾茕绞尽脑汁,发出干巴巴的一句:[晚饭吃什么?]
陈孑然:[米饭,菜。]
顾茕:[好吃么?]
陈孑然:[嗯。]
没营养的话题,顾茕怕陈孑然不耐烦,没想到陈孑然虽然回的简短,竟也有来有回,没有让顾茕没滋没味的话题尴尬中断过。
她不知道陈孑然回她的时候也是紧张的,双手忍不住想多回几个字,脑子又拼命说别这么傻,你们只是普通朋友,不该那么亲密。
陈孑然原在看书,顾茕消息一来,她书都扔在一边了,双手握着手机,怕错过了顾茕的消息似的。
顾茕终于问了一个不那么干巴的问题:[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又是安安的生日,你们打算怎么过?有没有想过出去玩儿?]
[没有。]陈孑然发出去这条,想想,补充道:[在家过年,吃蛋糕。]
顾茕:[你自己做的么?]
陈孑然:[买的。]
陈孑然不会做点心,家里原来的二手烤箱也在搬家时便宜处理了,怕又要搬家,钱白浪费,一直没再添置。
顾茕一直把话题往过年和陈安安过生日上引,为的是让陈孑然开口邀请自己与她们一道过新年。
陈孑然偏不接话,照旧是顾茕问什么她答什么,不多一个字。
她在等着顾茕主动提出来。
听顾茕说她今年不会回顾家去过年,一个人留守在临渊。
阖家团圆的幸福日子,一个人对着电视孤零零地吃饭,想想就挺可怜的。
陈孑然心软,咬着下唇暗暗地想,如果她提出来要来自己这边过年的话,自己也不要拒绝,答应了她吧,既然是朋友了,一起过个年也没什么。
顾茕想的却是,只是普通朋友,贸然开口也太没规矩了,恐又让陈孑然为难,她不邀请自己,就代表不想让自己去,过年是个喜庆日子,别在这种时候去烦她。
两人心中所想正好南辕北辙,于是一个假装听不懂,另一个假装不在意,心里别扭着都不肯先说,聊到顾茕劝陈孑然去睡觉,说了晚安,一起过年的事也不曾提出来。
腊月二十九,梁子莹先登门了,提了好些年货过来,左手拎着精装的各色坚果、果脯、糖、糕点,右手拎着个个圆润饱满的新鲜水果,临渊特产的黄澄澄的柚子、香橙,还有R国进口的玫瑰香提等等。梁子莹两个手都勒得通红的,不等陈孑然拒绝,已经拎进了她的房子里,自来熟地把柚子橙子堆到阳台上,把葡萄提子放进冰箱冷藏室里,干果盒子立在电视柜旁边。
“阿然,过年好啊。”梁子莹转头冲陈孑然笑。
大过年的,陈孑然不愿同她起冲突,不咸不淡地问她:“你不回家过年么?”
“你都在这,我回哪去?”梁子莹答得理所当然。
“你妈妈呢?”陈孑然又问。
梁子莹表情凝固一瞬,耸耸肩道:“我明天给她打个电话,心意到了也就是了。”她撒娇似的笑:“姐,我们好多年都没一起过年了,今年我想跟你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