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5页)
丹尼尔·查德用出神的表情看着斯特莱克。
“是啊。这我倒……是啊。”
令斯特莱克吃惊的是,查德拄着双拐吃力地站起身,开始前后踱步,在双拐上微微摇晃,像在模仿斯特莱克多年前在野战医院接受的最初的试探性理疗练习。斯特莱克这才看清他是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肱二头肌在丝绸袖子里凸显。
“那么凶手——”查德说,“——怎么啦?”他瞪着斯特莱克的肩膀后面,尖厉地问道。
罗宾已从厨房里出来,脸上的气色好多了。
“对不起。”她说,接着心虚地顿住了。
“这是机密谈话,”查德说,“对不起,请你回厨房去好吗?”
“我——好吧。”罗宾吃惊地说,斯特莱克看出她被触怒了。她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说点什么,但他只是沉默着。
弹簧门在罗宾身后关上后,查德气恼地说:
“你刚才说到凶手。”
“是了,是了,”查德焦躁地说,又开始前后踱步,拄着双拐摇晃,“说到凶手,如果警察知道那个同伙,会不会把他也定为怀疑对象呢?也许他想到了这点,”查德不像是对斯特莱克说,更像是自言自语,眼睛盯着脚下昂贵的地板,“也许这就能说明问题……没错。”
透过离斯特莱克最近的那扇镶嵌在墙内的小窗,只能看见房子旁边那座黑黢黢的树林。在这黑色的映衬下,白色的雪花如梦境中一般飘落。
“背信弃义,”查德突然说道,“竟然那样攻击我。”
他不再焦躁地踱来踱去,而是转过来面对侦探。
“如果,”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怀疑是谁帮助了欧文,并请你帮我拿到证据,你会觉得必须把这个向警方汇报吗?”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斯特莱克想,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抚摸着早上匆匆忙忙离开时没刮干净的下巴。
“如果你请我查明你的怀疑是否属实……”斯特莱克语速很慢地说。
“是的,”查德说,“正是如此。我想证实一下。”
“那就没问题,我认为不需要告诉警方我在做什么。但如果我发现确实有一个同伙,而且他有可能杀害了奎因——或知道凶手是谁——我毫无疑问会认为自己有责任向警方汇报。”
查德重新坐回到一个大皮革立方体上,双拐咔嗒一声落到地板上。
“该死。”他说,一边俯身去查看光洁的地板有没有被砸出凹坑,他的沮丧在周围许多坚硬的物体表面产生回音。
“你知道吗?我还受雇于奎因的妻子,去调查是谁杀害了奎因。”
斯特莱克问。
“我倒是有所耳闻。”查德说,仍在查看柚木地板有没有损坏,“不过两项调查并不冲突,对吗?”
斯特莱克想,他的专注力真是惊人。他想起查德在那张紫罗兰卡片上的工整的字迹: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一定告诉我。也许是他向秘书口述的。
“你愿意告诉我,那个所谓的同伙是谁吗?”
“说起来真是令人痛苦。”查德含混地说,目光从阿尔弗莱德·瓦利斯的画作移向石雕天使,又移向旋转楼梯。
斯特莱克什么也没说。
“是杰瑞·瓦德格拉夫,”查德说着,扫了一眼斯特莱克,又把目光挪开了,“我来跟你说说我为什么怀疑——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行为古怪已经好几个星期了。我第一次注意到是他打电话跟我谈《家蚕》的事,告诉我奎因的所作所为。既没有尴尬,也没有道歉。”
“你认为瓦德格拉夫应该为奎因所写的东西道歉吗?”
这个问题似乎令查德感到意外。
“咦——欧文是杰瑞的作者,所以,我当然以为杰瑞会表示歉意,因为欧文竟然把我描写成——描写成那样。”
狂放的想象力使斯特莱克又一次看到白鬼笔站在一个射出超自然亮光的年轻男子的尸首旁。
“你和瓦德格拉夫关系不好?”他问。
“我已经对杰瑞·瓦德格拉夫表现出了足够的忍耐,足够的宽容,”查德没有理睬这个直接的问题,“一年前,他去一个医疗机构做治疗,我给他发全薪。也许他觉得有点委屈,”查德说,“但我一直是站在他一边的,有些时候,换了另一个明哲保身的人,可能就会保持中立了。杰瑞个人生活的不幸又不是我造成的。他有怨气。是的,我承认肯定有怨气,不管多么没道理。”
“对什么的怨气呢?”斯特莱克问。
“杰瑞不喜欢迈克尔·范克特,”查德低声说,眼睛盯着炉子里的火苗,“很久以前,迈克尔跟杰瑞的妻子菲奈拉有过一些暧昧。其实,我出于跟杰瑞的友情,是警告过迈克尔的。没错!”查德点点头,似乎对自己当年的行为深为赞叹,“我告诉迈克尔,这是不善良、不明智的,就算他的状况……迈克尔在那不久前刚痛失第一任妻子。”
“迈克尔不理解我的苦口婆心。他生气了,跳槽去了另一家出版公司。董事会大为不满,”查德说,“我们花了二十多年才把迈克尔重新吸引回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查德说,秃脑袋像那些玻璃、抛光地板和不锈钢一样,也是一个反光的表面,“杰瑞就不能指望用他的个人恩怨去主宰公司的决策了。自从迈克尔答应回归罗珀·查德之后,杰瑞就一门心思想要——诋毁我,用各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我相信事情是这样的,”查德说,偶尔扫一眼斯特莱克,似乎想判断他的反应,“杰瑞向欧文透露了迈克尔回归的事,而我们本来是想尽量保密的。不用说,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欧文一直是范克特的死对头。欧文和杰瑞就决定策划这本……这本可怕的书,对我和迈克尔进行——进行令人恶心的诽谤,以转移大家对迈克尔回归的注意,并以此报复我们俩,报复整个公司,报复他们想要诋毁的其他人。”
“最明显的,”查德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回音,“在我明确地告诉杰瑞一定要把书稿锁起来之后,他还让每个想看书的人都能拿到,并弄得整个伦敦城都议论纷纷,他辞职一走了之,留下我来面对——”
“瓦德格拉夫什么时候辞职的?”斯特莱克问。
“前天,”查德说,接着又说道,“而且他特别不愿意跟我一起对奎因提起诉讼。这本身就表明了——”
“也许他认为让律师卷进来更会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斯特莱克猜测道,“瓦德格拉夫自己也被写进《家蚕》里了,不是吗?”
“那算什么!”查德嗤笑一声。这是斯特莱克第一次看到他表现出一点幽默,但效果却是令人讨厌的。“斯特莱克先生,你看问题可不能只看表面。欧文不可能知道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