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2/4页)
“但那一套根本不管用,”罗宾说,“奎因一直在闹失踪,谁也不当回事——他自己肯定也意识到了,光靠人间蒸发、躲进老房子是不可能让他一举成名的。”
“不错,可是这次他留下了一本书呀,他认为这本书会成为伦敦文学界的热门话题,是不是?他在拥挤的餐馆里跟代理大吵大闹,公开威胁要自行出版,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他回到家,在利奥诺拉面前上演了华丽出走的一幕,然后偷偷溜到塔尔加斯路。那天晚上,他毫不犹豫地把同伙放进屋,深信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罗宾大着胆子说(她不习惯对斯特莱克的结论提出质疑,总认为他永远不会错):
“可是你一点证据也没有,没法证明曾有一个同伙,更不用说……我是说……这都是……设想。”
斯特莱克又开始重申刚才已经说过的观点,但罗宾举起一只手阻止他。
“我已经听过一遍了,可是……你是根据别人所说的话推断的。根本就没有——没有物证。”
“当然有,”斯特莱克说,“《家蚕》。”
“那不是——”
“那是我们拥有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大的证据。”
“是你一直跟我说:手段和机会,”罗宾说,“是你一直说动机并不——”
“我一个字也没提到动机,”斯特莱克提醒她,“事实上,我并不能确定动机是什么,不过倒有几种猜测。如果你想拿到更多的物证,现在就可以帮我去弄。”
罗宾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她在这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斯特莱克从来没有请她去搜集证据。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找奥兰多·奎因谈谈,”他说,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想自己去做这事,她……怎么说呢,她脾气有点怪。不喜欢我的头发。她在拉德布鲁克林,住在隔壁邻居家,所以我们最好赶紧出发。”
“就是那个有学习障碍的女儿?”罗宾疑惑地问。
“是啊,”斯特莱克说,“她脖子上挂着一只猴子,是毛绒玩具。我刚才在汉姆利玩具店看见一大堆那样的猴子——实际上是睡衣袋。他们称之为顽皮猴。”
罗宾瞪着他,似乎担心他失去理智。
“我见到奥兰多时,猴子挂在她脖子上,她不停地凭空变出一些东西——图画,蜡笔,从厨房桌上偷走的一张卡片。我刚刚意识到她是从睡衣袋里拿出来的。她喜欢偷别人的东西,”斯特莱克继续说道,“她父亲活着时,她总是在他的书房里出出进进。奎因经常拿纸给她画画。”
“你觉得她挂在脖子上的睡衣袋里藏着凶手的线索?”
“不,但我认为她在奎因的书房里偷偷转悠时,可能有机会捡到《家蚕》的一点片段,或者奎因会给她一张最初的草稿,让她在后面画画。我要找的是带有笔记的纸片,几个废弃的段落,什么都行。是这样,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悬,”斯特莱克正确读懂了她的表情,“但我们进不了奎因的书房,警察已经把那里搜遍了,什么也没发现,我敢肯定奎因带走的那些笔记本和草稿都被毁掉了。顽皮猴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他看了看表,“如果我们想去拉德布鲁克林再赶回来见范克特,时间还蛮紧张的。”
“这倒提醒了我……”
他离开办公室。罗宾听见他上楼了,以为他肯定是去自己的公寓,却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便知道他是在楼梯平台的那些箱子里搜寻着什么。他回来时拿着一盒橡胶手套,显然是离开特别调查科前偷来的,还有一个透明的塑料证据袋,大小跟航空公司提供的装化妆品的袋子完全一样。
“我还想拿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物证,”斯特莱克说,拿出一双手套,递给一头雾水的罗宾,“我本来想,在我今天下午跟范克特面谈时,你可以试着去弄弄看。”
他三言两语地说了想要罗宾去弄什么,并解释了原因。
不出斯特莱克所料,罗宾听他说完后,陷入惊愕的沉默。
“你在开玩笑。”最后她轻声说。
“没有。”
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嘴。
“不会有危险的。”斯特莱克向她保证。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科莫兰,那也太——太可怕了。你——你真的不是开玩笑?”
“如果你上星期看见在监狱里的利奥诺拉·奎因,就不会这么问了,”斯特莱克脸色阴沉地说,“我们必须特别机智,才能把她从那里弄出来。”
机智?罗宾想,手里拎着那双软绵绵的手套,仍然感到为难。他提议的今天的那些活动都显得怪异、疯狂,最后一件事更是恶心。
“听我说,”斯特莱克说,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我能感觉到。我能闻到,罗宾。所有这一切的背后,潜伏着某些疯狂、危险,但很有能力的人。他们通过激起傻瓜奎因的自恋,让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走,有这想法的不止我一个人。”
斯特莱克把罗宾的大衣递给她,她穿上。斯特莱克把证据袋塞进衣服里面的口袋。
“不断有人告诉我,案子涉及另一个人:查德说是瓦德格拉夫,瓦德格拉夫说是塔塞尔,皮帕·米吉利太愚蠢了,真相就算在眼皮底下都辨不清,克里斯蒂安·费舍尔——好吧,他没被写进书里,所以看问题更客观些,”斯特莱克说,“他准确指出问题的关键,自己却浑然不知。”
罗宾拼命跟上斯特莱克的思路,对不能理解的部分心存疑虑,一边随着他走下金属楼梯,来到外面寒冷的街上。
“这起谋杀案,”斯特莱克说,点燃一支烟,两人一起顺着丹麦街往前走,“精心策划了很久,即使没有好几年,起码也有好几个月。仔细想想,真是天才之作,可惜精打细算过了头,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不可能像构思小说一样策划谋杀案。现实生活中总有一些细枝末节无法搞定。”
斯特莱克看得出罗宾并没有心服口服,但他并不担心。他以前就跟心存疑虑的下属一起工作过。两人一起走进地铁站,上了一辆中央线列车。
“你给你的外甥买了什么?”沉默良久之后,罗宾问道。
“迷彩服和玩具枪,”斯特莱克说,他挑选这些玩具的动机完全是为了把妹夫激怒,“我给提摩西·安斯蒂斯挑了一面特别大的鼓。他们会在圣诞节那天凌晨五点钟享受鼓声。”
罗宾虽然心事重重,还是扑哧一声笑了。
欧文·奎因一个月前逃离的那片安静的住宅区,像伦敦其他地方一样被积雪覆盖,屋顶一片洁白无瑕,脚下却是灰暗的脏雪。那个快活的因纽特人在酒吧招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从下面经过,像寒冬街道的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