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第2/3页)

肯定就在当时,爱的火花就在电光火石间搭上了线。

丽塔叫道:“你好啊,莫莉!听到新闻了吗?”

莫莉犹豫了一下,原因嘛很容易猜到。丽塔最近才和莫莉的父亲,也就是温莱特家的私人律师大吵了一场。但这时候,两人都决定暂时忘记不快。

“听说了。”莫莉皱起额头说,“太糟了不是吗?请容许我介绍……温莱特教授和夫人,这位是沙利文先生。”

“巴里·沙利文,”陌生的年轻人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沙利文先生,”莫莉有些不必要地补充说,“是个美国人。”

“真的吗?”丽塔叫道,“我是加拿大人。”

“果真?你是加拿大哪里的?”

“蒙特利尔。”

“那地方我太熟了!”沙利文先生靠到车门上热切地说。但他手没撑住滑下了去,一惊之下退了两步。他和丽塔两个人突然之间都显得有些慌乱。丽塔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三十八岁的年纪,那种成熟的美丽自内而外灼伤人眼,而这个二十五岁的大男孩则让我感到不快。

如果众人不是被战争突然爆发的消息搞得心烦意乱的话,也许当时就可以注意到更多苗头。就我而言,过后就彻底忘记了沙利文这年轻才俊。虽说他待在本地的两个礼拜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温莱特夫妇一起度过的,我再次见到他却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好像是个颇有前途的演员,住在伦敦,到临肯比来度假。丽塔和他都是很棒的游泳健将,两人常常一起去游泳,一起打网球,互相给对方拍摄照片,还一起去岩石谷散步。阿莱克也很喜欢他,至少有这小伙子在场时,连他也稍稍走出自我封闭的壳。现在回想起来,我估计沙利文冬天还来拜访他们一两次的事肯定引起了某些传言。但当时我什么也没听到。

从1939年到1940年之间的那个冬季,我们每个人都只顾着醉生梦死。天气变坏之后,我没办法再去温莱特府上做客,也就和他们失去了联系。汤姆仍开着他那辆福特车,跑跑颠颠地到处出诊,一个人干了五个人的活儿。我呢,则坐在温暖的壁炉旁,偶尔接待几个病人,慢慢接受退休的事实。到了六十五岁这把年纪,心脏还不大好,我可没办法再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一拉就动。虽未见到温莱特一家,但我听说战争给阿莱克·温莱特很大打击。

“他简直成了新闻饥渴狂。”我听人说,“而且他在斯彭思和明思德家的酒账简直是——”

“你说新闻饥渴狂是什么意思?”

“一大早起来,八点钟就打开收音机,中午一点的时候还要听重播,六点新闻再听一次,九点新闻也不错过,甚至半夜十二点的新闻都不落下,成天瘫坐在收音机旁。他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到底在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直到1940年5月10日⑥,我们才明白他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日子格外混乱。纳粹坦克像蟑螂一样到处爬,人们几乎能闻到海峡对面废墟上冒出的烟。我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恍惚间巴黎就失陷了,文明世界的秩序一个个被打乱。我们受到的冲击,就仿佛突然发现童年时代的教科书上全是谎言一样,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信任。那些日子无需赘述。1940年5月22日,连英吉利海峡法国那边的港口都受到了威胁,正是那天,我接到了丽塔·温莱特的电话。

“卢克医生,”丽塔用迷人的女低音说,“我想见你,迫切需要见你一面。”

“当然没问题。我们约在哪天晚上玩几局牌,你看怎样?”

“我的意思是——我想找你看病。”

“但是,亲爱的,你不是汤姆的病人吗?”

(我知道汤姆一直就不大喜欢丽塔。没错,丽塔总喜欢夸大事实,这让医生诊病时有些为难。汤姆总是被她的夸张搞昏头,说这该死的女人总有一天要把他逼疯。)

“我可以过来找你吗?就现在?”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从侧门直接到我诊室来。”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进房间后重重地关上门,连门上的玻璃都震响了。她头发乱蓬蓬的,流露出一丝歇斯底里。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从来没哪一刻比现在更美丽,双眼闪耀着光芒,两颊现出自然的红晕,整个人生动而耀眼,看起来不像三十八岁,倒像是二十八呢。她一袭白衣,手指甲红得分外夺目。她坐到旧扶手椅上,交叉起双腿,出人意料地说:

“我和律师吵了一架。自然,这种事情又没法去麻烦牧师,我又不认识治安官。你必须……”

丽塔突然停住了。她眼神好像突然改变了,似乎还没下定决心。她心意不定,紧紧抿着嘴,看起来就像有什么地方隐隐作痛。

“我必须怎么,亲爱的?”

“你必须开给我点什么,好让我睡得着。”她改变了主意,亳无疑问。她本来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但她提高了声调,“我是说真的,卢克医生!如果你不肯帮我,我脑子都要爆炸了。”

“你到底怎么了?”

“我睡不着。”

“我知道,但找汤姆开药不是一样?”

“汤姆那个慢郎中,就会对我说教。”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丽塔微笑起来。如果时间倒转三十年,我肯定会被这富有魅力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然而还不止如此,笑意抹平了她眼角的皱纹,显示出她多变情绪下掩藏着的迷人风度以及有些笨拙的好脾性。然后她敛起笑容。

“卢克医生,”她说,“我爱上了巴里·沙利文,爱得死去活来。我——我已经和他上过床了。”

“亲爱的,从你的样子来看,我毫不惊讶。”

她吃了一惊。

“你是说,你能看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讲没错。不过别管它,你接着说。”

“我还以为你会大吃一惊。”

“我并不吃惊,丽塔,但我担心得要命。有多久了?我是指你们之间的、律师们称之为亲密关系的这档子事儿。”

“上——上次是昨天晚上。巴里来我们家做客,他后来溜进了我的卧室。”

毋庸置疑的是,我说自己非常担心根本就是故意轻描淡写。我心脏一阵剧痛,这可是危险的信号,所以我闭上眼喘了口气。

“那阿莱克呢?”

“他不知道。”丽塔飞快回答道,她的眼神再度游移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好像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意。而且说实活,我怀疑他即便知道真相也不会介意。”

(心脏出现了更多的危险信号。)

“丽塔,人们比你想象中知道得要多得多。公平地说,阿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