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2页)

“你不了解情况,亲爱的。巴罗说——”

他缓缓环顾房间一圈。他仿佛在聆听时钟的滴答轻响,吸取晶亮地板和洁净窗帘的气味,穿越阳光迎向目前属于他所有的那片广袤丰盈的土地。奇怪的是,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几乎像是个清教徒;也像个危险人物。

“要是现在失去这一切,”他缓缓说,“就太遗憾了。”

房门敞开,他赶紧集中心神,将沉静的态度转换过来。秃顶的老管家柯诺斯招呼纳塔奈·巴罗和布莱恩·沛基两人进了房间。

步行到这里的途中,沛基便发现巴罗穿戴了他最庄重严肃的行头。沛基几乎不认得这就是当天下午才见过的那个家伙。他心想或许这是必需的,因为气氛太诡异了:他从未感受过的诡异。他打量着男主人和女主人,开始后悔到这里来。

律师用近乎辛苦的礼仪向男女主人问候;芳雷站得挺直,好像正准备展开决斗似的。

“我想,”巴罗说,“我们应当迅速开始办事。沛基先生慨然应允担任我们的证人。”

“唉,我说啊,”沛基为难地抗议说。“要知道,我们可没有坐困愁城喔。你是肯特郡最有名而且最受敬重的地主之一。听了巴罗告诉我的那些话,”他望着芳雷,感觉难以接续这话题,“就像听到草是红的、水往上流那么荒谬。大多数人也都会有同感的。你有必要这样自我防卫吗?”

芳雷缓缓开口。

“的确,”他承认。“我实在太傻了。”

“你是傻啊,”茉莉附和着说。“谢谢你,布莱恩。”

“老墨瑞——”芳雷说,眼神飘邈。“你见过他了吗,巴罗?”

“只匆匆见了一面,约翰爵士。并非正式会面。对手也一样。简单地说,他的立场是,他想进行一项测试;此外他并没有多表示什么。”

“他改变了很多吗?”

巴罗这才有了点人味。“不多。他老了,比较不灵活,脾气也变坏了,胡子都灰白了。从前——”

“从前,对了,”芳雷转着念头。“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可曾怀疑过墨瑞是否正直?等等,我知道这说法很奇怪。老墨瑞一向表现得太过真诚,毫无隐藏;但我们已经有25年没见到他了,很长一段时间。连我也变了呢。他该不会耍花招吧,会吗?”

“这点你可以安心,”巴罗严肃地说。“我想关于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一开始就想到了。关于我们所采取的那些步骤,你对墨瑞先生的诚意满意吗?”

“是的,我想应该是肯定的。”

“那么我是否可以问你,为何在这时候提起这个问题?”

“你可以帮我忙,”芳雷反驳说,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仿如巴罗似的冰冷,“但你不必一副好像当我是骗徒或恶棍的态度。你是这么想的,别否认!这正是你的想法。平静,平静,平静,我找遍全世界就为了寻求平静,究竟到哪里才能找到?好吧,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会问关于墨瑞的问题。既然你没有怀疑过墨瑞是否会耍花招,为什么要派私家侦探去监视他?”

巴罗隐在大型眼镜后的一双眼睛由于惊愕而扩张。

“抱歉,约翰爵士。我并没有雇请私家侦探去监视墨瑞先生或任何人。”

芳雷站了起来。“那么在布尔布裘旅店的那个家伙是谁?你知道的,那个年轻小伙子,板着脸,到处打探问话的?全村的人都说他是个侦探。他说他对‘民俗’很有兴趣,正在写一本书。民俗个鬼。他根本像只吸虫似的粘着墨瑞。”

所有人彼此对望了一阵。

“是啊,”巴罗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了那个民俗研究者以及他对村民的好奇态度。他说不定是魏凯派来的。”

“魏凯?”

“申诉人的律师。他应该和这案子没有关联。”

“我很怀疑,”芳雷说,仿佛血液冲上了面颊,脸色涨成暗红。“这案子不是他的惟一兴趣倒是真的。我指的是那个侦探小子。我听说他一直在四处打探关于可怜的维多利亚·戴丽小姐的事情。”

布莱恩·沛基感觉一切价值悄悄地转换,所有熟悉的事物变得不再熟悉。在这场攸关到每年3万镑的财产权益的辩论当中,芳雷竟然关心起一桩早已时过境迁——或者说污秽不堪——的悲剧。怎么会?维多利亚·戴丽,那个从不得罪人却在她的小屋里被一个声称卖靴子系带和领扣的流浪汉绞杀的35岁未婚女人?相当怪异,用一条鞋带勒死;后来流浪汉死在铁轨上,衣袋里藏着她的皮包?

一片沉寂中,沛基和茉莉·芳雷正相互对望时,房门开启。柯诺斯走了进来,带着和房内气氛相衬的不安神情。

“有两位先生来拜访,爵爷,”柯诺斯说。“一位是魏凯先生,是位律师。另外一位是——”

“怎么?另一位是?”

“另外那位要求我介绍他是约翰·芳雷爵士。”

“是吗?唔。好吧——”

茉莉悠缓地站起,下颔边缘的肌肉紧绷着。

“替约翰·芳雷爵士把这话传给那个人,”她指示柯诺斯说。“就说约翰·芳雷爵士向他致意;还有,倘若那位访客无法报上其他名衔,就请他到仆役侧廊去静候,等约翰爵士有空时再说。”

“不,别……别这样!”巴罗结巴地说,带着点法律人的挣扎。“情况相当微妙——必须讲求策略——要不要冷落他随你喜欢,可是别——”

淡淡的笑意罩上芳雷深黝的脸孔。

“就这样吧,柯诺斯。传话下去。”

“厚颜无耻!”茉莉气呼呼地说。

柯诺斯再回来时,态度比较像是颗在球场各个角落弹来弹去的网球,而不像个信差。

“爵爷,那位先生说,他深表歉意,他的信息太自以为是了,他希望不至于对事情有所妨碍。他说他使用了多年且为人所知的称呼是派翠克·高尔先生。”

“原来如此,”芳雷说。“那么请高尔先生和魏凯先生进书房吧。”